朱家的早饭一向丰盛,八仙桌儿上很快就摆得满满当当的。等着在桌前坐下,朱兆平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瞧着你仿佛很喜欢二婶子?”
何婉仪默了一瞬,夹起一块儿梨花酥饼搁在朱兆平的碗里,轻声道:“谈不上喜欢,只是瞧着二婶子性子热络,说话又爽快,心里便亲近了。”
朱兆平挑挑眉,将那饼咬了一口,点点头道:“二婶子的性子的确爽利。”顿了顿,又道:“只是可惜了,他们那院儿的规矩却是乱得很,你这性子瞧着文气,还是要少去,省得回头给吓哭了,我还要来哄你。”
朱兆平一直都很不喜欢二房,不论是二太太黄氏,还是三少爷朱兆清,一概的不喜欢。
何婉仪点点头,轻声道:“知道了。”
朱兆平没有继续说话,顺手夹了一个肉馅儿如意卷给了何婉仪,静静看了她一眼,继续垂头吃饭。
何婉仪将如意卷咬在嘴里,肉馅儿软糯鲜美,美味非常。她忍不住掀起长睫,冲着朱兆平微微浅笑。
等着吃了早饭,朱兆平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在榻上看。因着是新婚头一日,何婉仪颇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便也在书架上看了看,一眼便瞧见了《飞花实录》。
幼年时候,何婉仪曾偷偷看过这本书,只是看到了一半儿,却被母亲发现了,不但没收了书册,还被好一顿训诫惩罚,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书里的黄姓书生,和那位娇美柔弱的王家姑娘,后面究竟怎么了。
这般想着,何婉仪情不自禁地将那本书从架子上抽了出来。
朱兆平瞥了一眼,知道是哪本书,不禁讶异道:“你竟然看这个?”
何婉仪一怔,忽的满脸惊惶起来。
她母亲常说,女子要常看佛经,《女则》,才能收敛心性,平和持家。只是可惜了,她看了二十多年的佛经还有《女则》,最后却魔至心头,害了一条性命,最后自己也被夫君厌弃,不得善终。
“我,我就随便看看。”何婉仪说着,匆忙将那书塞回了书架上,想要找出一本佛经来看,却是上下左右寻了个遍,并没有瞧见佛经的踪迹。
朱兆平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见着何婉仪神色慌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不觉眉头皱起,又见她将书本塞回,仿佛在寻找些什么,不禁又问道:“你在找什么?”
何婉仪转过身,有些无措道:“佛经,我在找佛经。”
高门大户的女子,念佛经捡佛豆似乎是必修的功课,然而朱兆平却很不喜欢,修身养性固然不错,可正值青春浪漫的年纪,去做这些事情还是为时过早了些。
朱兆平将书本随意丢在黑漆小圆几上,起身走至书架前,将方才那本被塞进去的《飞花实录》抽了出来,塞进何婉仪的手里。
“爱看就看,拿去!”见何婉仪将书本紧紧攥着,面上仍旧有些慌张不安,朱兆平问道:“你在家时不许看这个?”
何婉仪点点头,顿了下又小声说道:“以前小的时候不懂事,偷偷儿拿来看过两眼。”
朱兆平笑了,能偷偷拿书看,想来也是个活泼的性子,只是瞧着眼下这个模样,大约是后头被教训得不轻,给管成呆子了。
“这里的书——”朱兆平抬手指了指那书架:“随你看。”又点了点那本《飞花实录》:“不过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几眼带不坏心性的。”
何婉仪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重新坐回椅子上,何婉仪掀开书页,眼睛看着,心里却想着别的。
那书架方才她看过了,什么书都有,便是一些不能正大光明摆在外头的,譬如《合欢记》,又譬如《飞花艳想》,竟都摆在那里。
说起来也是可笑,上辈子这书房她来来往往进出不下百回,竟是压根儿就没注意过,那书架上都放着什么书。而朱兆平喜欢看什么样的书,她更是一无所知。
想着,何婉仪不禁抬眼去看朱兆平,看着他手里的书册,主动问道:“相公在看什么呢?”
朱兆平将手里的书抖了抖,笑道:“《今古列传》。”
这本书何婉仪知道,是本正经的书,笑了笑没说话,垂下头便掀开了书皮。
朱兆平瞧着何婉仪认真看书的模样,满意地笑了。目前来说,新妇的脾性还是讨他喜欢的,这么想想,以后的日子约莫还是能顺心如意的。
何婉仪窝在美人榻里,手握书册,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掀起眼皮子,却见着朱兆平倚在圈椅里,正看得专心。
上辈子他们可没这样,新婚第二日才刚拜见过长辈,她便在大太太的暗示下,主动去了大太太的屋子里立规矩,端水伺候,很是忙碌了一上午。只是回头瞧见朱兆平,却是满脸阴沉,很是不快。
心里稍稍有些不安,何婉仪试探地问朱兆平:“一会儿吃午饭,依着规矩,我要去五福堂侍候,不知相公可会去?”
朱兆平眉头立时皱起,只是很快他便说道:“我同你一道去。”又笑道:“好久没同父亲母亲一道吃饭了,咱们一家子,也好吃个团圆饭。”
何婉仪一下子笑了,有朱兆平在,大太太许是不会太过为难她了。
想起上辈子被磋磨的情形,何婉仪不禁心有戚戚,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忙又重新看起书来。只是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上辈子的午饭朱兆平是自己个儿在棠梨阁用的,大太太命人去叫他好几回,他也不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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