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落座,凌氏笑道:“给你点了春波茶。”
何婉仪忙颔首示谢,瞥了一眼凌氏的杯中物,却是一杯茉莉香茶。
凌氏似有难言之隐,面上几番风云后,淡淡说道:“我听说这几日县老爷总是寻衅责骂,不知四奶奶可从朱四爷那里听说过?”
何婉仪虽是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寻机讨问这事儿,可见着凌氏这般直言,却也吃了一惊,缓缓笑道:“既是县老爷责骂,想来也是四爷哪里没做好。”
凌氏冷笑了两声,手指慢慢握住杯盏,两片樱唇紧抿,却是忽然间一言不发了。
何婉仪猜不透她的心思,于是捧起茶杯慢慢喝了两口,只等着这位夫人张口说话。
好一会儿,凌氏才缓缓舒了口气,说道:“县老爷无故责骂,原不是朱四爷公务上出了差错。”说着抬起眼,忽而问道:“不知你们家那位恩人现下如何了?”
何婉仪听得这话音忽然就拐到了吕素素的头上去,心里一惊,想起吕素素的性子,还有她的行事,一时间竟是疑云上头,难道说四爷被县老爷责骂,竟同吕素素有关?只是她一个寡妇,吃住皆是朱家相助,又哪里来的钱财去疏通了县老爷的门路,竟叫县老爷不管不顾的就开始为难下属来。
迟疑片刻,何婉仪回道:“夫人有所不知,那位大嫂行事不端,我们两家已经好久不曾有来往了。”说着觑着凌氏的脸色继续道:“我们家虽是因着救命之恩感念于怀,也只是每月送去了银钱米面布匹,故而那位恩人现下如何,我们家还真是不知道呢!”
凌氏妙眼一飞,紧跟着追问道:“她如何品行不端了?”
何婉仪又是一番迟疑,虽说她不怕旁人去查,但是涉及钟家,她实在不好直言相告,于是含含糊糊道:“她想是意图再嫁,仿佛同男子有了首尾。”
凌氏面色一凛,紧盯着何婉仪道:“不知四奶奶可知,同那位大嫂有了首尾的男子是何人?”
何婉仪顿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要直言相告,于是道:“这个不甚清楚,到底她夫君于我们有恩,她私德不好,我们走远些便是,也不好背地里去多管多听。”
凌氏辨不出何婉仪当真是否知晓,只是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转而说道:“那你觉得那位朱大嫂品性如何?”
何婉仪只觉县台夫人今个儿的行事说话透着股莫名和诡异,难道说她还想给吕素素做媒牵线不成,于是说道:“说是说起这个,虽是背后说人犯了口舌之罪,可那位大嫂的品性实在是一言难尽。”
凌氏忙问:“如何说?”
何婉仪叹道:“那位朱家大嫂瞧着面相和善,谁知道背过人去竟是那般暴虐,送去的一个丫头每日被她责打,身上竟没几处好皮子。那些伺候她的下人都是我们家买进来的,未免落下残害仆役的坏名声,我们家将那些仆役全数召回,只送去了一包银子,好叫朱大嫂自己个儿去买人。好不好的,总跟我们家没关系了。”
凌氏听了脸色开始不好起来,何婉仪以为她不信,便道:“夫人不信,可以寻了人过来询问。”
凌氏摇摇头,心里仿佛塞了团棉花。她那夫婿仿佛昏了头,非要纳了那寡妇进门做侍妾,侍妾倒也罢了,她也并非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只是她以前就觉得那女人品性不佳,如今再一探问,愈发叫她心生不安。那女人拿着朱家的银子过活,却背过人在老爷跟前嚼舌根,叫老爷去苛责朱四爷,虽是算不上恩将仇报,却也非君子行径。如今又知道她背过人竟是责打下人,如此人品若是进得县衙后宅,岂非是要乱了家法,坏了门风?
何婉仪抿了一口茶水,心里的疑虑愈发蒸腾起来。那吕素素不是同钟家二爷有了瓜葛吗?却怎的招来了凌氏过来询问,还挺着大肚子,不顾自己将要生产。
凌氏探听到了这些,已然凌乱的心性,不肯再问,于是二人说了会儿的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回了朱家,何婉仪越想越不对头,于是叫来了周荣轩,嘱咐他去细细打听,那个吕素素最近除了钟二爷,可是还和县太老爷有什么瓜葛?
只是没等着周荣轩那里有了消息,刘氏这里却是大获全胜,将那个玉银儿撵出了郑家,从此落了个举家安静。
何婉仪自是要坐着马车前去探望,刘氏的面色已然不复之前的苍白,虽仍旧纤弱,精神却是极好。
“姐姐教我,姐姐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才拿下了那狐狸精?”
刘氏笑道:“倒也不难,那女人一直想要我手里的那几间铺子,在老爷跟前吹了枕头风,追着老爷过来向我逼要。我同婆婆商议,我故作妥协,预备要交出店铺,偏婆婆从中使了绊子,不许我给。那女人黑了心肝,她既然能害我,若是婆婆挡了她的道儿,她自然也会将婆婆当作眼中钉。我由着婆婆做主,从家里搬去了边郊,她够不着我,自然就要冲老太太下手。她既伸了手,自然就能被捉住了手腕子,老爷虽好色,却是极孝顺的,知道了这事儿,自然就容不下她。”
何婉仪点点头,不禁叹道:“好在姐姐有个好婆婆。”说着不禁忧虑道:“只是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若是以后有个好歹,姐姐没了依仗又能如何?若是郑大人又遇着了一个心思歹毒之人,姐姐又如何是好?”
刘氏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却很快昂扬起精神,笑道:“不怕,都说久病者长寿,老太太的身子骨,最起码还能熬个七八年。那时候我家小宝儿就大了,有他顶门立户,我还怕什么?再则玉儿也该出嫁了,我也不怕因着家里的事儿,就毁了她的好姻缘。到时候若又招惹了这样坏心肠的女人进来,我就闹得个天翻地覆。我跟着我儿子过活,也不怕他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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