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师爷连忙躬身:“有劳夫人移步。”
伏波从容起身,含笑还礼:“府尊深明大义,我家主人定然记得这份情谊。”
她连“恩情”都没用,可是曹县令又哪里在乎呢?这种瘟神,赶紧送走才好啊!
不过临到头上,他又想起一事,小心翼翼问道:“还要烦劳夫人带一句话,我这东宁县地贫人穷,能不能请贵主人稍稍抬抬手,换个地方就食?”
他正想转任呢,突然冒出海盗,还攻打了村落,这事也不好跟上面交代啊。若是能跟赤旗帮达成协议,让这群海盗转而袭击别县,他不也能落点政绩?
伏波闻言挑了挑眉:“府尊哪里的话?动手的可不是赤旗帮,我们都是本分生意人。不过最近贼子阻了商道,还频频上岸袭扰,吾等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不是一帮人?听口气,还要火并?曹县令立刻打住了话头,堆笑道:“贵帮果真仁义,本官钦佩啊!”
该说的都说了,该收的也都收了,客客气气把两人送出门,曹县令这才用袍袖擦了擦额上汗水。亏得他果断,直接送走了这俩灾星,在东宁任职四五载,他可比旁人更清楚这些海盗的狠辣。那真是破家灭户,杀官夺城,就没有不敢做的。当年有邱晟在这里镇着,他还勉强能过几天安稳日子。现在邱晟都死了,他又逞什么强呢?早早走人才是啊!
只是那该死的张县丞,竟然给他惹出如此大的祸事!他倒要看看这厮捞了多少好处,才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
第二十八章
阴暗的牢房里,李牛趴在草垫上,双目紧闭,头脑发昏,虚汗一阵一阵,混着鲜血打湿了稻草。每天一次笞挞,就算再强健的汉子都熬不过,可李牛不肯张口,甚至连个“冤”字都不曾喊过。
他没有私藏逃犯,但是私贩了不少货物,一样犯了朝廷禁令。是他莽撞大意,害了村人,就绝不能再从他嘴里透露出船队的消息,不能再害了其他两村!
在那浑浑噩噩中,李牛都说不清楚,自己胸中究竟是愤怒多些,还是懊悔多些。他们明明已经脱离了困境,甚至有了粮道和即将建成的作坊,谁料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他对不起村人,对不起一起被抓的兄弟,对不起船上的同伴,也对不起那个把他们拉出泥潭的少年。
若是可以,李牛恨不能找出陷害他的贼子,与他同归于尽!可惜,如今他只能趴在草垫上,紧闭双目,紧咬牙关。村里绝不能乱,绝不能因他浪费钱财。他这样的人死便死了,只要那少年还在,李家就不至于陷入绝境。
伏波绝不会坐视不管的,他应能像撑起林家一般,也撑起整个李家,自己却连声谢都来不及说了。
喉头滚动,如吞下了苦酒。李牛没再强撑,指望着能再次陷入黑蒙,人事不知。偏偏这时,牢门外传来了声响。
“对对,李家人就在这里!”
那是牢头的声音,李牛浑身都绷紧了,绷得背上伤口渗出血来。是害他的人来了吗?若是能离得近些,他定能一口咬死那人!
也不知是不是神佛听到了他的心声,锁链一阵“哗啦”作响,牢门当真被人打开了。李牛拼命睁开了眼,想趁着昏暗的天光瞧准方位,来个出其不意,却不料先听到了一个声音。
“阿牛,别乱动,这就带你出去。”
李牛一下就僵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竟是孙二!他怎么来了?难不成要救他们出去?就算有了死志,绝处逢生,谁能克制的住?李牛强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被孙二郎一把按住了,附耳道:“是公子安排的,你老实趴着。”
孙二郎嘴里的“公子”还会是谁?这下,心头最后一点担忧也散了个干净,李牛跌回了草垫上,双目赤红,忍不住淌下泪来。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伏公子也未放弃他们,这等大恩若是不报,他还算是个人吗?
见李牛肩头抖动,孙二郎也是一长叹,没再多话,让牢头帮着往外搬人。明明是张县丞送进来的,现在却要府尊身边的羊师爷亲自来捞人,这里面的水可就太深了,几个牢头连个屁也不敢放,小心翼翼把那几人搬上了大车。
孙二郎上车前,还扔给了羊师爷一块碎银,换来了点头哈腰,热情恭送。他也没搭理,直接上车走人。
此刻伏波也在车中,不过已经带上了帷帽,瞧不清楚脸色了。孙二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李牛他们没事,不过真要直接出城?万一有人跟着呢?”
也不怪他多心,这次实在是太顺了,他哪能想到县太爷这样的大人物也会被话唬住。这要是派一队人马跟上,他们岂不是麻烦了?
“直接回东沟村,先去李家那边。”伏波随意道。
孙二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反正李家已经暴露了,回东沟村自然是最稳妥的,之后随便上个船,还能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不过其实这些也不重要了,他们赤旗帮的名号已经打了出来,被官府察觉是迟早得事情,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就是镇海大将军刚死,朝廷没功夫剿匪吧。
想到这里,孙二郎点了点头,坐在了一边。马车飞驰,又行进了一段路,他终于还是憋不住问道:“东家,你就不怕那县令翻脸吗?”
前来县城这两天,可以说每一步都险之又险。夜探品芳阁也就罢了,直入县衙,跟县令要人,可就是另一码事了。“破家知府,灭门县令”,一县之主是能随意摆弄的吗?而伏波之前对东宁县毫无了解,也没见过县令,怎能猜出他的反应,且全身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