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俭既然敢来罗陵岛,就不会怕单独回程。然而略略想了想,他开口道:“等回了合浦,可以让船留两日,到时候我把匠人找来,再带些粮草禽畜,也可以补一补岛上空虚。”
这就算是报酬了,也不让伏波的船空跑一趟。
伏波干脆应下:“那就先谢谢明德兄了。”
伏波也发现了,陆俭的态度正在逐渐转变,倒不是说明面上的,而是一些细节的改变。比如说思虑越来越周全,有些需求不用提,他就能想在前面。这就跟“有求必应”又有区别,加强了情感投资,还都是不动声色,潜移默化的,就像他们的关系在一步步加深,才有了更多的体贴和默契。
不过对于这些,伏波并不在意。陆俭这人表现在再怎么温文,其思维都是极其功利化的,而且擅长隐忍,一般人根本不清楚他心底在想什么。与其结盟不会吃亏,交心却很难,保持个君子之交,互惠互利就好。毕竟她的粮道还要靠陆俭,而对方的海路也需要她来扶持,两人没有切实的利益冲突,能保持关系稳定就好。
说着,她又叫来了李牛吩咐了两句。李牛早就知道自己的任务了,麻溜点头,又赶忙道:“头儿,我带兵也不差呢,到时别忘了给我留些人啊!”
如今李牛已经算是帮派元老了,自然要升为头目,掌管更多的船。明明是收服降兵的关键时候,偏要他带船回去换防,严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反倒成了教头。就跟吃了一筐酸橙一样,差点没把李牛的牙给酸倒了,真是羡慕嫉妒,不一而足。
伏波笑骂一句:“不派你派谁?赶紧滚回去,好好守着村子,换二郎过来打理。”
孙二郎是个进攻不足守成有余的,一时防备海贼侵袭还行,但是不如李牛那样能打能杀,震慑敌人。而岛上进入了发展期,更需要孙二郎这个心细的前来主持事务。
李牛也就是抱怨一句,并没有抗命的意思,听到帮主这么重视自己,又乐呵了起来。
陆俭却看出了这个“老人”对“新人”的嫉妒,那个新收的刀客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如此得伏波得重视?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事还是提前弄清楚更好。
既然观礼已经结束,陆俭不再逗留,告辞返回了寨里。进了小院,他就问道:“那重伤的情况如何了?”
陆三丁叹了口气:“还是不太好,刚醒过来,人还是浑浑噩噩的,有些气弱。”
陆俭想了想,还是道:“带我去看看。”
伤者安排在了小院的后宅,之前昏迷的两人已经能下地了,这个重伤的依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陆俭让陆三丁守在门外,独自一人走到了床边,温声道:“可好些了?明日就能离岛了,上岸后我定延请名医给你治病。”
没想到家主会亲自来,还说要请名医给他看病,那家兵感动的呜咽出声,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陆俭一把按住了:“你现在伤重,切莫乱动。对了,你还记得之前遇袭时的情形吗?”
那人是真伤得不轻,躺在床上喘了半天,才挤出声音:“是个……厉害……刀客……吾等挡,挡不住……吹了哨,伏,伏帮主赶来……”
一句话磕磕绊绊说了半晌,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陆俭皱了皱眉,三人如何被袭,又如何被救,他早就从赤旗帮和自己人嘴里听过几遍了。唯一缺失的,只有伏波收服严远的过程。若他没有看错,严远绝非普通刀客,战力不弱,能力更是出众,一来就被伏波引为左膀右臂。可是这样的人,怎么轻轻松松就投了赤旗帮呢?伏波这样谨慎的性子,又怎么可能随便让个外人担任要职?
一切都太古怪了,唯一可能知道其中秘辛的,只有眼前这人。
想了想,陆俭再次开口:“伏帮主是如何击败那人的,你可有瞧见?”
那人艰难的摇了摇头:“小的……躺,躺在地上……没,没能……”
“那声音呢?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陆俭追问。
“小的,痛,痛的很……没,没听清……”几句话已经让那伤者精疲力竭,嘴张合了半天,却没说出话,显然难以为继。
陆俭心头大感失望,看来这人当时就已经重伤,躺倒在地目不能视,耳不能听,难怪伏波那么干脆就把人给他送回来了,而非杀了灭口。
叹了口气,陆俭起身道:“也罢,你好好养病,若是想起什么,可以让人找我。”
说完他就想走,谁料身体还没转过来,就听床上又传来一阵迷茫而微弱的呢喃:“有,有谁,说了,说了……小姐?”
陆俭骤然止住了脚步,转身追问:“是谁说的?可还说了什么?”
然而这次,得到的只有思若游丝的喘息。立在床边,陆俭皱眉沉思。本该是生死仇敌,见面却提及了“小姐”,不论说的是谁,应该都是两人的旧相识。这么说来,严远是不是也认识伏波,甚至跟他有从属关系?如此有本事的刀客,为何会流落在贼窝,难不成是为了保护什么人?他们口中的“小姐”,会不会就是伏波沦落在外的亲眷姊妹?
难怪会派严远看守女营,难怪伏波会说是个“误会”。
一时间,陆俭只觉豁然开朗,然而心头的好奇却也更甚。伏波究竟是何出身?连一个“小姐”身边都有这么厉害的刀客守着,他的来历会简单吗?可是这般的来历,又怎会孤身一人在海上打拼呢?陆俭可以确信,伏波一直带在身边的几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渔民,他身边不应该也有几个似严远一般的厉害人物才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