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飞快转头,看向四周的船只,每艘船的船帆都在剧烈摇晃,波涛紊乱,但是依稀还能分辨风向。
她高声叫道:“所有船只掉头,自西南方返回罗陵岛!下主帆,让瞭望员尽快返回甲板!”
和大多数人知道的不同,台风也是分为“危险半圆”和“可航半圆”的。因为气旋的成因,往往右半圈会有较强的海浪和风力,很容易把船只扯入破坏力极强的高压涡旋区。而左半边则临近低压区,风势稍缓,海浪较低,相对的安全。在海上遇到台风,最关键的就是确定它的路径,并且尽量沿着可航的半圆驶离危险区域。
而现在,往罗陵岛方向才是远离“危险象限”的唯一办法,趁着风浪还不够大,必须尽快返航!
在她的命令下,号角“呜呜”的吹了起来,代替了旗语和鼓声,也在一瞬间压住了狂风的呼啸。
那穿透力极强的声响,也让徐显荣回过了神,他只看了一眼开始敌船,就高声道:“掉头去乌猿岛!”
他们如今的所在可是两座岛屿之间,无遮无拦,说不定还要形成风道,肯定是不能停留的。既然赤旗帮要撤回大本营,他自然就能毫无阻碍的选择乌猿岛了,况且这里距离乌猿岛还更近些,更有保住性命的可能。
至于在乌猿岛躲藏的疍民和海商,此刻应当也都上岸了,他们只要能飓风真正到来前驶入避风港即可。
只是这次恐怕难以交代了,万一被别人拿住了错处……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徐显荣就咬了咬牙,更用力的抓住了船帆。他们会有折损,赤旗帮自然也会,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狂风骤雨就像一把利刃,从中分开了两支船队,使其背道而驰。这样的天气,行船可不容易,哪怕下了帆,主桅杆还是发出了“吱呀呀”的瘆人声响。古代的硬帆自重本来就惊人,再被风一吹,带来的重压简直惊人,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然而如此危险,还是要有人守在甲板上,控制船舵和辅助的侧帆,确保航行的方向。
“闲杂人等都躲进舱内,把箱子都捆好了,人也捆上,别到处乱跑!”
风声越来越大,让嘶吼都变得断断续续,伏波双手死死拽着缆绳,浑身湿透,一边拼了命的跟风帆搏斗,一边高声叫道。
之前知道台风会来,她其实是做了些准备的,船舱里除了对战用的武器,基本都捆扎结实,还有大量的绳索,浮板等救生设备也分发到位。如今真碰上了风浪,只要让船员都躲进舱中,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是。
然而别人能退,她却是不能的。一军统帅若不能在关键时刻鼓舞士气,要来何用?而且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她知道“可航半圆”的事情了,随时观测风向,确定要怎么躲避风浪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而现在,风越发的大了。
尖锐的风啸响起,有根绷得死紧的缆绳再也支撑不住,从中折断,绳索就像鞭子一样抽飞出去,把一个拉拽的船员带入了海中。
“快快快,固定绳索!”
“扔浮板下去!”
“来不及了!”
“帮主!这边好了!”
大雨劈头盖脸,砸得人睁不开眼睛,在朦胧的视野间,伏波见到他们终于搞定了主帆的缆绳,这才改抓为抱。不抱住桅杆不行啊,她体重不够,说不定就要被吹飞了。
风又大了,看来他们不是蹭到了风尾,而是擦过了风头。好在她选择的方向不错,勉强还能保持航线。远处罗陵岛若隐若现,遥遥在望,不管能不能冲进海港,只要能躲进罗陵岛附近的海域,就能依靠岛屿的遮蔽抵消一部分风浪。
还来得及!只略一评估,伏波就喊了起来:“身边有绳索的捆上些,稳住身形,别被风吹走了!咱们就快到家了……”
一声雷鸣轰隆隆炸开,翻滚不休,也掩住了她的嘶吼。
另一边的官船上,已成了修罗鬼域。在风浪到达一定程度后,那些让官军无往不利的火炮,反而成了杀人的利器。绳索绷断,巨大的铜炮在甲板上横冲直撞,不知多少人闪避不及,留下一地血污。
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哭号,有人发了疯的去砍最后那节绳索,想要让炮失去束缚,坠入大海。
“将军,停船吧,不能再走了!”
那叫声沙哑,满含恐惧,又像是利爪抓挠着肌理,露出下面血淋淋的肉和白森森的骨。
徐显荣看着近在咫尺的乌猿岛,面上也露出了惨色:“落锚!把所有铜炮拴上缆绳,推入海中,稳定船身!”
如今的情形,他们已经没法安稳的驶入海港了,这里风浪如此大,连靠近岛屿都有危险,一不留神就要撞在岛礁和崖壁上,落得尸骨无存。既然如此,就唯有停船了,而那些炮放在甲板上也未必能留得住,还不如拴了绳子推入海中,锚定船身。
这么一来,所有的炮都未必能用了,但是至少能保住船和人……
得了号令,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干了起来,一尊尊铜炮被缆绳捆紧,顺着船身退入海中,然而风浪是不会停的,也没有方向可言。这炮究竟是像锚一样稳住船体,还是随着风浪倒卷,直接砸沉战船,谁也猜不到。
一阵滚雷划过天际,闪电瞬间撕裂乌云,映出暗蓝和浓黑。只听“咔嚓”一声,一条船的主帆折断了,在怒卷的风中跌入大海,瞬间沉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