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念头,入学的名额就别提有多抢手了。如今赤旗帮也有数千人马,除了大小头目和那些烈士子女外,其他的聪明人也都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的娃儿送来进学。好在学堂有个年龄限制,只招收七至十五岁的孩童,而且年年都能有新生入学,这才让一些没有适龄儿女的歇了心思。
不过即便如此,这次的入学名额约莫也得有个一二百人,讲学的地方好办,只要改一改民居就成,教书先生可不能少了。教数算的账房早早就选了出来,赤旗帮还专门招了一批曾经教过书的秀才,等人都到齐了,直接圈在一起,来了一场笔试。
都是大老远跑来的,可是这群秀才谁也没想到,入学堂教书经历的不是面试,而是安排在了这么一个类似考场的地方。
看着面前摆放的笔墨,王秀才两手直冒汗,不住的偷瞧身旁。这一屋子,足有十六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最老的怕不是五旬有余,最年轻的瞧着只有二十出头,有些还是熟面孔,估计都是临近县里跑来的教书先生。人未免也太多了,怎么都赶在一起了?唉,一个学堂又能招多少先生,这要是被挤掉了可怎么办?
王秀才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这世道,读书已经不是寻常人家的首选了。流民遍地,贼寇丛生,吃饱饭都难,哪还有闲钱交束脩?孩子稍大点也得赶出门做工,学点手艺也比识字来的划算。别说是这些平头百姓了,就算有心功名的读书人,如今也没几个惦念着赶考了。院试、乡试也就罢了,中了举难不成还要前往京城参加会试?这一路上有多少贼匪,怕是还没到地方就要丢了小命。
世事艰难,他们这些秀才的日子就更难熬了。有本事有门路的,都去衙门里谋差事了,若是数算好些,或是人机灵点,也能寻个账房、文书之类的活儿,再不济就只能在街上摆摊儿,替人读信写字,勉强混口饭吃了。
王秀才就是最后一种,原本的私塾早就关门大吉,他又拉不下脸去做买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卖字也就饿不死而已,家中还有妻儿要养,整日都愁的不行。因而听到赤旗帮招教书先生的消息,才会巴巴赶来。
当然,这也不是存了投靠海上大豪的心思,而是听说赤旗帮乃是邱大将军之女所建。邱大将军那可是冤死的忠臣,从道义上投靠也没什么问题。加之朝廷征伐都没能奈何,又肯建学堂,招先生,想来赤旗帮跟寻常匪帮还是不同的。他好歹也读了十来年书,教个蒙童肯定能行。
结果主意打的挺好,到了地方一看,这么想的人还真不少。王秀才手心的汗不免更多了,跟进考场也差不多了。
正提心吊胆着,就听门外传来了阵声响,一个古里古怪,带着两个轮子的木椅被人推了进来,定睛一看,那上面竟然还坐着个人。
那人瞧着还不到三十的样子,身材有些瘦削,双腿也不良于行,然而神情气度,却让在场众人都紧张了起来。这人看着就是个读书人啊,然而不像是寻常士子,反倒有几分隐隐的官威。王秀才不由缩了缩脖子,这赤旗帮不是船帮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
在主位坐定,田昱目光扫过众人,冷冷开口:“鄙姓田,兴励三年的进士,如今主管赤旗帮内务,兼任学堂的山长。”
这一句,让下面诸人都是大惊,忍不住冒出一阵嗡嗡声响。进士啊!而且是兴励三年的,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过了殿试?难怪瞧着气势非凡,说不定以前也当过官呢!等等,那他为何会来赤旗帮?啊呀,不会是为了邱大将军的冤案,反出朝廷了吧?
一想明白,所有人都老实了,吭都不敢吭一声。学问比自己厉害,当过官,还是反贼,谁敢在他面前多话?就连考校一事,也隐隐都有了点道理,有这样的人坐镇,赤旗帮的学堂还能招收庸才吗?
田昱也不管众人的心思,开门见山道:“你们投的拜帖我都看过了,皆是经验老道的讲师。不过赤旗帮的学堂和寻常私塾不同,不教三纲五常,所有课业都要按照规定来讲。”
这话可比刚才那句还要有杀伤性,那个须发花白的老先生立刻叫道:“岂有此理,怎能连纲常都不教,这岂不是……”
“岂不是”三字出口,他猛然一惊,下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田昱微微眯起来眼,替他补完了:“岂不是要犯上作乱?你觉得赤旗帮是做什么的?”
那老头额上的汗都出来了,两腿抖的厉害,连身子都有些打晃了。王秀才也吓得干咽吐沫,把头垂的极低。是啊,现在还谈什么纲常,这赤旗帮连朝廷的大军都敢打,帮主又是个女子,哪还有君君臣臣的样子?若教了纲常,教了伦德,还当什么海上大豪,直接投降不就得了。
看着下面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的秀才,田昱冷哼一声:“在我赤旗帮,只要教‘仁义信’三样,讲《论语》、《孟子》、诗词史书。若是不肯干的,自可离去。”
没人动弹,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此刻也没人敢做出头鸟。王秀才倒是松了口气,至少还教“仁义信”,虽说有些失“礼”,倒也没太违背人伦。
然而心刚刚放下点,就听台上人道:“既然你们都知晓了学堂里要教的东西,就以‘仁义信’为题,写一篇时文吧。两个时辰为限,字数不拘,到时间必须交卷。”
话音一落,不知多少人面面相觑。王秀才是真傻了,从没见过考校教书先生,还要用时文评判的,还是这么刁钻的题目!五常都缺二,更不能提及三纲,那恐怕也没法讲忠孝了,多少套话都没法用上。而且考校他们的可不是什么朝廷,而是海上大豪的僚属,又该如何奉迎,还不被套进“逆贼”的筐子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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