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的瞧见到了时辰,高声叫道:“吉时已到,剪彩开张。”
锣鼓声和鞭炮声又响了起来,几位股东都接过了剪刀,齐齐剪在红绸上,大门前再也无遮无拦。
这就算是礼成了,几位股东相互作揖恭喜,随后又跟着进入了内堂,入席开宴。
没了锣鼓喧嚣的热闹劲,真正坐在屋里,才觉出了别扭,谁见过这么年轻的女子能坐在主位上?哪怕人人都知道她是赤旗帮的主人,可说到底,凭的还不是邱晟的名头吗?
那女人倒是毫不客气,举杯笑道:“之前未曾跟各位详谈,颇有些失礼。不过既然是明德看中的,想来也有过人之处,今后还望大家同心协力,办好这银行。”
说着,她率先一饮而尽。既是主人,又是女子,她都喝了,谁也不能落下,齐齐干了一杯。
然而放下酒杯,朱明就开了口:“老夫入股银行,自是因为这交易所的奇思,只是有一点始终心存疑虑。不知伏老板对于海上商贸是如何想的,是否如令尊一般?”
这话可太直白了,邱大将军是怎么对海商的,那可是人尽皆知。众人都打起了精神,伏波却冷笑一声:“先父尽忠职守,换来的是什么?那些荒唐禁令,在我眼里不过是废纸一张,这点诸位自可以放心。”
这是压根没有听命于朝廷的意思啊,看来之前一仗根本就没有半点作用,反倒让这女子更为嚣张跋扈了。
朱明在意的却不是她的回答,而是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东西。他早年也曾跑过船,手下更是有不少亡命之徒,若论气势,这女子是真的不输给旁人啊。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有些错漏,真正掌控赤旗帮的,未必是邱晟那些部下,这邱小姐依靠的恐怕也不只是长袖善舞。
然而朱明能够忍住,有人却忍不住了:“伏老板推行挂旗钱,未尝不是盘剥海商啊,是不是有些过苛了?”
伏波只瞥了他一眼:“若是不管,指不定还有什么人冒出来作乱。先父吃得亏,我也不愿再吃,先父受得难,也得有人算一算帐。”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深了,邱晟到底是怎么死的?明面上是死于昏君之手,实则是因为那些达官贵人,豪富巨贾的利益被人触动,联手使出的阴招。而这里面都有谁参与了,就不好说了。
现在这个“算账”,可就不仅仅是收钱那么简单了,还有威胁之意。而她的声音,她的腔调,还有她面上的神情,绝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该有的。那外露的杀气,简直让人脊背发寒。
发话的顿时噤若寒蝉,旁人心底也暗自打鼓,唯有朱明皱了皱眉。他的确没有参与围攻邱晟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这一屋子里的几位人恐怕都跟邱晟之死没什么关系,这恐怕就不是偶然为之了。
陆俭心中却是一叹,她竟然还是说出来了。再怎么私密的宴会,只要话说出口,就势必会传到别人耳中。这可不是威胁那么简单了,恐怕会让一些人寝食难安。而伏波此刻又在身在番禺,身边没有大军可以依靠,这简直是把香饵摆在了一群豺狼虎豹面前。
这也太过行险了,而且是实打实的危险,并非他当初耍的那种小把戏。若论疯狂,这女子可比他要疯的厉害。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雷春生哈哈一笑:“伏老板真是好气魄!只是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是不是也该给点优惠,免收点挂旗钱啊?”
这话看着是凑趣,实则重点放在了“一条船的人”这句之上。雷家可是大茶商,最是靠海吃饭,兵力也没多强,还是海上有人招抚的。
伏波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既然都是朋友,那就一股免除一条双桅船的费用吧。倒不是我贪得无厌,只是事有规矩,不好轻易违反。”
雷春生心底暗暗咋舌,这让步还真是卡的巧妙,一股一艘船,他们这些入了五股的,恰好能免除五艘船的费用,也正是他们这些人手下船队的数量了。而朱氏是大粮商,能免十条船,也足以让他的船队行动无碍。这是真给了优惠,却也卡死了他们扩充船队的可能。妄图借他们名号逃避挂旗钱,就成了异想天开。这真的只是为了钱吗?恐怕也是监视各家船队,以免冒出能威胁赤旗帮的豪强。
还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啊。光是这手段,就比邱晟当年要强上不少了。
众人心思各异,伏波却不打算给他们胡乱试探的机会了,再次举起了酒杯:“既然我肯开这银行,邀请大家入股,就不是奔着独霸而来的。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还望各位同心协力,拿住番禺港的银根。”
这话口气可太大了,然而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他们之所以加入银行,为的不正是这远大的目标吗?若说赤旗帮掌握的是海路,那招商银行掌握的就是商路了,这可不是寻常商户能做到的,唯有跟这等海上大豪联手,才有实现的可能。
一顿饭菜肴精致,酒水醇香,可是谁也没吃出多少滋味。等到宴席散了,众人各自归家时,朱明找来了亲随,低声吩咐道:“派人盯紧其他各家的动向,还有转告陆公子一声,伏老板此行太过招摇,走的时候还是小心点为妙。”
这话不得不说,万一真有人生出歹心,他却没有提前知会,被人猜忌可就不美了。唉,那邱小姐当真是个奇女子,就是胆子太大,行事过于草率了。番禺城里各方势力也不会少了,哪能这么大大咧咧露面?就算官府不抓你,恐怕也有旁人要生出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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