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着是不支持改入场的价格,实则是想要在交易场另立规矩,这里面就有说道了。
伏波却道:“不论设置多高的门槛,来碰运气的都不会少,我想要的是更多人投身其中。”
散户进入期货市场风险大不大?大,而且大的惊人,只二百两作为保证金肯定是不够的。然而跟后世的交易市场不一样,这二百两可是为期一年的定期存款,相当八九万压在银行做保证金了,没点身家是能随便进的吗?而且这个交易场在她手里,还真不只是吸引人来炒股的。
她果然不肯答应,陆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如此,我会安抚诸位股东。但是交易场坐大,将来势必要旧事重提,还当早做打算。”
“他们不就是想要垄断入场的资格吗?”伏波笑了,“这边不行,但是将来船队出海募集资金,可以选几家担保审核。”
如果说交易场是期货,那么集资远航就算是股票上市了,选几家券商她是没意见的,而且有了门槛,才不至于让一些连船都没有的家伙搞出垃圾股上市。
出海的船队公开筹款,然后等出航归来给所有投钱的人分润,这也是他们早就谈好的事情,若是在这上面放开一条口子,恐怕那几家还真会欣然同意。
可是为何肯放开这一条线,却死死守着前一条呢?她想要更多小商小贩,乃至是平头百姓都投身吗?
沉吟片刻,陆俭突然道:“不论如何运作,最终都会有几家因交易场占尽好处,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只要银行还掌握在咱们手里即可。”
也许她在乎的只是掌控权,而陆俭比旁人更清楚那些巨贾们的胃口和胆量,别说已经入局的,就算没能第一时间加入的,将来也会想尽办法分一杯羹。只是一味打压,恐怕会让局面有些难以收拾。
“他们可以张嘴,但要注意吃相,而银行赚来的,不论是存款还是契税,都要投入工坊,要招募更多的织女、匠人,要开辟更多的航线,建造更多的船队。”伏波也没跟陆俭客气,直接划出了那条红线。
她当然知道金融业的钱生钱有多么厉害,然而她要的不是钱,而是生产资料和产品本身。通过生产和销售的过程,会有不知凡几的普通人被浪潮席卷,大量的金钱会从地里挖出来,投入到流通环节,不论是那些巨富的,还是那些小民的。
而赤旗帮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垄断企业,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寡头”。唯有掌控了再分配的权力,她的许多目标才能慢慢去实现,这过程中,当然不能轻轻松松就冒出其他肉食者,来跟自己争夺“寡头”的地位。
这答案可有些出乎了陆俭的意料,赤旗帮想要从民间收拢银钱,投入各个作坊,抢占行市,这他能够理解。利用交易场引动大小商户心中的贪念,让他们更加倾向赤旗帮,不至于在长鲸帮来袭的时候反水,也算是情理之中。然而她要的却是工坊和船队,这些当然能生出巨利,也能垄断行市,但是陆俭清楚,伏波是个极其不在乎物欲的人,那么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积累财富,举旗造反?可是她的一举一动又不像是要跟朝廷翻脸啊。
若是以往,再怎么疑惑,陆俭也不会把话问出口。可是今天,他却问道:“等打败了长鲸帮,你打算做些什么?”
这是在询问赤旗帮的远景规划,也是一个“合伙人”对于将来目标的试探。伏波并未作答,反而道:“等你打败了陆氏,打算做什么?”
这问题让陆俭的眉峰一簇:“自是要取而代之。”
他要的可不只是掌管陆氏,而是造出一个比陆氏还要庞大的新家族,由他来做第一任家主。也正因此,他才会选择入主银行,攀上了赤旗帮这一条大船,也认准了伏波其人。
然而这目标,并没有让伏波动容,她只笑道:“我亦如此。”
长鲸帮代表的是什么?是通往西洋的航路,是能一手垄断胡椒贸易的庞大力量。若是取而代之,会有数不清的财富,让所有人为之战栗的权势。可是依旧是在海上打转,她的父仇又要如何报呢?或者这不过是一种托词,还有别的打算?
然而陆俭并未继续追问,他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会毫无保留的吐露心声,伏波对他有所保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而他只是微微颔首:“合浦那边传来消息,长鲸帮已经攻陷了琼州,杀了官军数万,想来控制局面只是旦夕之间了。”
这就意味着,长鲸帮已经扫清了后路。每年的九月到来年二月,都是合浦前往番禺的最佳时节,对方随时都可能率军来袭。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也在着手防范,只要你能稳住番禺城中的大小商户就行。”伏波回答的波澜不惊。
他有些急躁了,陆俭深知此刻已经不适合再谈别的,便起身告辞,说要下去休整一二。原本他还打算在罗陵岛多留几天,恐怕也有些难度了,不过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然而等陆俭走出门时,却一眼看到了等在院中的男人。依旧是身姿挺拔,依旧是神情坚毅,唯有那双望来的眼,显出了些许不同。
“严头目来了?我跟帮主聊的时间长了些,倒是耽搁了你的事情。”陆俭笑的一派温文,缓步走了过去。
严远眼中没了平日的忌惮,却多了几分审视和思索,然而这些都是一瞬即逝,他垂下了眼帘:“无妨,番禺那边的事情想来更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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