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开大笑:“自然是年年都选,否则那些鸨儿偷懒,十年八年只捧一人,还有什么新鲜劲儿?再说了,一场花魁宴,只打造金花就得耗费数万两,别提其他花销。这么大的买卖,难不成还能停了?”
余杭所有知名的秦楼楚馆,背后都站着世家巨富,这些人养名妓可不是为了消遣,如何彰显名望,掠取钱帛才是关键。当然,对于寻常纨绔来说,只要够热闹就好,哪管那么多。
方陵显然也不在乎这些,感叹道:“只听闻这边有十里烟花,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热闹,番禺可就无趣多了。”
这话顾云开爱听,番禺那种边鄙之地,自然是不能跟江东比的,然而话道嘴边,却成了另一套说辞:“若是贤弟喜欢,就在余杭多待些日子,赏一赏四时美景,诸般绝色。”
方陵闻言立刻叹了一声,歪在软垫上:“若只我一个,自然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惜身不由己啊。”
他年纪尚轻,长得又俊俏,颇有几分男生女相,懒洋洋的姿态并不惹人讨厌。只不过在顾云开眼里,这模样就跟那不愿遮掩的肤色一样,多半是摆出来作态的,于是也靠在了凭几上,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贤弟遇上麻烦了?”
方陵装了个傻:“什么麻烦?”
顾云开见状失笑:“你以为还能瞒住旁人吗?来余杭收丝,丝价却暴涨,还不是天大的麻烦?”
方陵呵呵一笑:“这事倒也称不上麻烦……啊,不会是丝价涨了,让顾公子烦心了?我听说顾氏可有不少织机呢。”
这还真是有恃无恐,也一贯的牙尖嘴利,然而顾云开并未动怒,把玩手中的酒盏片刻后,他突然反问:“这么说来,你来余杭为的不是生丝?”
这话似乎有些出乎方陵的意料了,让他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顾云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在乎丝价上涨,最大的可能是他跟吴氏谈的生意不仅仅只有生丝,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吴氏不顾丝价波动,以相对便宜的价格完成交易。而一旦丝价上涨,所有织坊都要受到影响,同行是冤家,顾氏倒霉,这小子可不就要幸灾乐祸了。
然而猜中了又如何?顾云开放下酒盏,正色道:“不论你们打算做什么买卖,都能跟顾氏谈的。若是我没记错,番禺的织造场也是刚刚建成,恐怕很多种类的织物都做不出来,若是跟我们联手,控制丝价,补充货品,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建议颇有些诱惑,然而方小公子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这事我做不了主。”
能让吴天明动心的,肯定是一笔大买卖,可不是个黄口小儿就能说了算的。他做不了主不奇怪,怪的是为何非要找吴氏联手?难道对于赤旗帮而言,吴氏会是更好的合作伙伴吗?
顾云开眯起了眼睛:“难不成除了吴氏,你还就跟旁人有了密谋?”
现如今,顾云开是真有些怀疑上周正纶了,能成为这小子的引荐人,他这位好友是真一点也不知道内情吗?
方陵毕竟是年轻,抿了抿唇才笑道:“顾兄想多了。”
他怕是之前想少了,慢慢靠了回去,顾云开笑道:“生意场上,免不了尔虞我诈,但是余杭毕竟是世家的地盘,四姓同气连枝,想要成事可能不容易,想要败事却只是举手之劳。”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方陵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一声:“若顾兄不是问我想做什么生意吗?我只能说两个字,银行。”
话一出口,顾云开心头就是一惊,瞬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为何丝价上涨,他却毫不在乎?因为有无数人跑去乡下收丝了,空买空卖直接下定,这不就是番禺那个银行交易场的手段吗?
那跟吴氏谈的买卖,也跟交易场有关了?若是让余杭大小商户都习惯了这套流程,把银行开过来,岂不也顺理成章?而越是有人哄抬丝价,他们的目的也就越容易实现,难怪会处变不惊。
当把这一切串起来后,另一个念头浮上了脑海,若是他没记错,掌管番禺银行的,可是陆俭。陆俭跟周正纶有些交情的,陆氏也开始跟吴氏接触了,会不会也是一枚暗子?若是四姓里有三家抱成一团,顾氏反对还有用处吗?又或者,为何要反对银行,毕竟只看丝价空买空卖的架势,这里面就是有赚头的。
顾云开的目光突然一凝,抬头问道:“你就不怕我知道了此事,抢先动手吗?”
银行的根底,他可是仔细打探过的,想要照搬也不算难。而一个本地世家开出的银行,不比外来者要得人心?若是他抢先动手,赤旗帮打算怎么办?
谁料方陵闻言一摊手:“顾公子这就问道于盲了,我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
他是不懂,但是陆俭会不懂吗?能放出口风,就说明对方并不在乎,也是,不过是钱庄的变体,赤旗帮能开,别人就不能吗?这里可是余杭,世家林立,不可能让赤旗帮垄断行市的。如今透漏口风,是不是也打算让他冲锋在前呢?
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了,顾云开笑叹:“如此听来,贤弟可真是操劳,这么重的担子都压在一人身上,难怪没时间出来消遣。若是不嫌弃,吴子亮那边我也能说上两句话的。”
这话可不能当真,顾云开也没指望这小子会让他掺和进来,不过是下个闲棋罢了。
谁料对方狡黠一笑:“有顾兄相邀,就帮了大忙,小子还要道声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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