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陵道:“先付一成定金,交货后给足一半定金?”
吴天明道:“可以,没问题。”
方陵又道:“其他的粮食我们不管运,也不管价钱,只要给你们牵线即可?”
吴天明道:“正是如此,一点不差。”
认认真真想了许久,方陵长叹一声:“那就签契书吧,早早把事情定下,我也安心。”
吴天明顿时大喜,哪还肯耽搁,立刻招来掌柜、账房一起草拟文书。等写成了,再给方陵带来人的过目,两边都无异议,这才签字画押。
方陵也是个爽快人,在签完契后,直接让人搬来了三万六千两的白银,都是上好的银锭。吴天明在收到这笔预付款后,立刻找到陆莘,也跟他签了契书,一千五百石丝,三成的定金就要五万两,他还自己掏腰包补上窟窿。
两笔天大的买卖就算定了下来,只等春丝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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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轻轻拨弄着棋盘,上面的棋子黑白分明,绕成了一个大圈。
这一颗是周氏,这一颗是顾氏,两家都猜到了幕后之人,开始坐山观虎斗。这一颗是吴氏,三十万两的买卖,以及一条畅通的航路,足以让他变为盟友。剩下那些闲子,是在外面搅风搅雨的小商户,使得丝价波动,人心不安。
而最后一颗黑子,陆俭的手按在了上面,轻轻提起。这是陆氏,是被他那四叔执掌的陆氏商行。
生丝是陆氏唯一的执仗了,他们会想尽办法卖出存货的,然而一个番禺来的商贩,可不能让他们安心。于是吴氏就成了跳板,他们签的是吴氏的协约,拿的是吴氏的定金,货也要交给吴氏。
这是江东大族,是跟陆氏并立百年的著姓,陆莘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会对吴天明生疑。也只有如此,才能让猎物落入网中。
这是他精心谋算的,是他花费了数年工夫,一点点研究这些世家,研究那些人得出的结果。他算到了每个人的反应,算到了退让的分寸,算到了忌惮的尺度,也算到了贪心和妄念。
更重要的是,他身边还有个几乎无所不能,完美实现这些计划的帮手。
抬起头,陆俭看向面前端坐的小妇人,依旧是一派温婉的妆容,连头发丝都一根不乱,眉目中隐隐还含着笑,就像一位天真无害的内宅妇。这当然不是她的本相,然而看着那笑颜,陆俭就觉得心头跳的厉害,有热意翻涌。
这当然不是臣服,然而她向他伸出了手,也不遗余力的帮了忙,成就了这么个能颠覆一切的局。
于是,陆俭也笑了,发自真心的笑道:“咱们的计策成了,陆莘已经签了契书,余下只要烧了他们的库房,就能让陆莘交不出生丝,也能让吴氏站在咱们这边了。”
没错,他要得只是陆莘入套。所有商业上的流程都没有分毫的纰漏,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下定”,他们提前签了契约,收了定金,甚至承诺了赔偿。只要无法交货,陆氏就要陷入困局,名声扫地。若是前一年,他们还有粮道能补漏,还有陆大人这位吏部大员兜底,而今时今日,他们什么都没剩下了。
而在他们对面,是坐山观虎的周正纶、顾云开,是为了巨利可以落井下石的吴天明,还有那些对陆氏的田产、人丁虎视眈眈的大小世族豪门。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伏波也看着陆俭,看着那青年眼中的狂喜和倾慕,看着他唇边的疯狂和得意。若论商场的才能,她是比不过他的,恐怕世间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了。
不过,那又如何?
伏波轻松的点了点头:“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谈成了买卖,人还是要露面的,而且邀约更多,接触的人也越来越涉及核心,能听到的东西就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譬如现在,一群人围在桌前搓骨牌,有输有赢好不热闹。说着说着,就不知怎么绕到了闲话上。
有个吴家的小子笑道:“听说城外又来了一群流民,再饿上两日就能去挑人了。”
“都走到城外了,还能挑出多少?早就被别家筛过了吧。”另一个嗤之以鼻。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能熬的,也越是能干啊,就像那些长相好的小娘,难不成还能几文钱买了?肯定还是带到城里更划算的。”
“我也听闻几家楼里都有新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挂牌呢?”
“哈哈哈,难怪这两年选花魁时争奇斗艳,还是小娘们多点更好。对了,方贤弟可有去妍俏楼?那边听闻也有南边来的小娘呢。”
伏波随手扔出了一张牌,笑着道:“酒色伤身啊,小弟我可是出来干正事的,打打牌就好。”
“你小子就是牌运太好,净惦记着赚我们的钱。”那吴家的公子鄙夷道。
“这话说的,还不是各凭本事,要不我把吴兄找来,让他评评理?”伏波挑眉道。
一句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有人却悄悄凑近了道:“贤弟,我听吴世叔说了,番禺那边能弄来米粮?”
伏波看了他一眼:“这我可说不准。”
“唉,贤弟何必如此呢?现在青黄不接,你都不知粮食涨到什么价了,可是来钱的好路子啊。”
也不知是他的声音大了些,还是旁人的耳朵太尖,有人已经接上了话:“那可不,手头多点粮食,赚的可不光是银子。那些穷汉买不起粮,就要投献田地,卖身为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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