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三者皆有!然而再怎么急躁,林猛也不会蠢到说出口,只是道:“她年纪太小了,就算学了些武,也没法担起全船人的性命。当个替身、亲兵我都认了,可是当船长,帮主,你也不能因私非公啊!”
连“因私废公”都能说出来,还真是读了书,涨了本事,伏淡淡反问一句:“若是你有个弟弟,随我习武一年有余,屡次三番执行任务,还曾出谋划策破敌大军,你会为他的晋升焦躁不安吗?”
林猛的声音一顿,然而下一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帮主也知道长兄如父,我一个人在外拼杀也就罢了,怎能让妹子也上战场呢?要是她受了伤,甚至不幸殒命,我又要如何跟母亲,跟过世的父亲交代?”
“你想护着她,让她一生安乐,无忧无虑?”伏波继续问。
这一句真是说到了林猛的心头,让他重重颔首:“我别无所求,只望她能安安稳稳度过此生!”
自己在前拼杀,为的不就是家人能安稳富贵吗?若是连妹妹都护不住,那他还当什么兵,杀什么敌?
看着那张恳切到无以遮掩的脸,伏波轻轻一叹:“我父亲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觉得我可以习武,可以爱好兵法,甚至可以潜心学上一学,却不该跟那些男人一样,豁出命来厮杀在前。”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然而一字一句说出来,却让林猛忍不住心头一揪。这才是邱大将军的本心吗?他竟然能懂,也完完全全明白邱大将军的心思。
然而没等他开口,伏波继续说了下去:“可我若是听从了父命,你还有命在吗?你母亲、妹妹可还能安稳度日?南海这千千万人,可还能如现今一般?”
这三问,也让林猛呼吸都是一窒。是啊,若非帮主出现,他早就该死在那条海盗船上。他母亲早就该失了依仗,妹妹早早被迫嫁人,至于南海,不过是群雄四起,民不聊生,亦如早先那些年。
可是人跟人又岂是能相比的?林猛忍不住道:“帮主是为父报仇,是替邱大将军雪恨……”
没等他说完,伏波就摇了摇头:“我从军不只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自己的抱负,身为一个人,我也是可以有抱负的。”
她并不是邱月华,原本的她生在和平年代,却成为了一名战士,她从没有听从过父亲的安排,所有的功勋都是因为自己渴望,也确确实实拿在了手中。这对于林猛这个时代的男人,当然太过超前,但是林默想要什么,她也是懂的。
“她已经拿过了功勋。”林猛听懂了帮主话里的意思,然而犹自不肯点头,阿默可是登过台,领过奖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会因为当过了船长,就不想当舰队长吗?”伏波反问。
林猛的眼睛都有些红了:“那若是我辞去舰队长的职位,帮主肯收回命令吗?”
“荒唐!”伏波斥道,“你领兵为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家里亲眷吗?若你只有这么点心思,那的确不该再当舰队长,换你妹妹来更好。”
这就像当面劈了他一个耳光,林猛深深吸了口气:“属下错了。只是让阿默当船长,还归在李牛麾下,我实在不能答应。”
如今五大舰队依然划分,除了严远率领的舰队直属于帮主外,其他也各有职司。李牛的第二舰队主职就是剿匪,而且最近已经准备往河道进发,拓展赤旗帮的领地了。这可是真会上阵的,哪怕是跟着孙二郎的舰队拱卫番禺和罗陵岛,他也不会这么排斥。
“我养兵不是为了空费钱粮,不论是哪一支舰队,最终都要上阵搏杀,换成孙二郎麾下,或是钟平手下又有什么区别?我让林默带兵,是想让她带出一支可战的强军,而不是做摆设的。”伏波看着那焦躁不安的青年,轻叹一声,“你只是她的兄长,没法替她过这一生。”
他可以的,他原本应当是可以的。替妹妹选个好人家,好生关照妹婿,若是那小子敢打他妹妹,他也定然能让对方好看。林氏如今可是赤旗帮里数一数二的势力,还愁寻不到个出类拔萃的好男儿吗?
只消生个一儿半女,妹妹就能安心在家养儿育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了。他身为长兄,当然是能做主的!
然而这些说辞,在面前这女子眼里,全无用处。她是他的主君,主君的吩咐,岂不是要大过父兄?他根本就不能强硬的拒绝,可恳求也没了用处。她当然是希望出现女船长的,就跟那位成了管事的石夫人一样。
只看林默的神色,伏波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在触犯的是父权社会的根基,动摇了父命不能违的原则,林猛当然没法轻而易举的接受,不只是他,就连自己的亲爹都没法接受。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给出的路才是正确的,却不会在乎子女还有个人意志的存在,甚至连社会规则也都在站在他们那边,这可是比夫权更牢固的东西。
不过伏波不会在乎,上辈子不会,这辈子也不。摇了摇头,伏波道:“你知道我为何想要让林默当船长,可曾问过她为什么会接受任命?”
“自是那丫头不自量力,以为能学帮主!”林猛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叫了出来。
伏波却摇了摇头:“她学武,是因为瞧见了被贼人欺凌的弱女子自尽;她当兵,是因为经历了赤旗帮跟贼人的殊死之战;她想当个船长,是因为见识了余杭那些世家的嘴脸,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林猛,那丫头像的其实是你,在自家的船被贼人所劫,双手被缚,脸面鲜血时,你所想的,就是你妹妹所想的。她不甘心等在后方,也不愿陷入无力自救的境地,她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她经历过战场的,她父兄也都是船长,怎会不知当个船长要面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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