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卿发出了自嘲的轻笑,咽下了这些年来的苦楚,微微摇了摇头,“马赛那日,我就知道殿下喜欢王家七郎,殿下眼中的情意做不得假。”
“我也知道殿下的抱负,这一切都是玉卿自愿的,那碗粥我也知道里面有毒,我喝下其实也是为了试探殿下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事实可见,殿下心里的人还是王家七郎,没有玉卿的半分位置。”
槲栎告诉了他燕秋打算让王家七郎入宫的消息,再加上他的身子原本就病弱,经过银霜叶的冲击后,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裴玉卿抬起头,眼睛里的水雾早已经散去,“玉卿想求殿下一个恩典。”
“你说,只要本宫能做到的。”
裴玉卿轻齿薄唇,吐出来一句话,“玉卿想让殿下还我自由之身。”
这在意料之内,但也在意料之外,不知过了多久,烛光也微暗了下去,燕秋才点头应允,“好。”
“本宫会安排妥当,你先在宫里待几天,调养好身子再走,不要让本宫担心,好吗?”燕秋柔声道。
只有在燕秋满怀愧疚或者是要利用他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语气。
裴玉卿贪恋她的温柔,可现在却摇摇头,“玉卿想明日就出宫。”
“为什么那么急?”燕秋有些惊讶。
“王家七郎才是殿下的心上人,玉卿不想让殿下为难。”
王家七郎迟早要入江华殿,到时候看见他,心里肯定会不痛快,而他看见王家七郎,指不定也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所以最好是眼不见为净。
燕秋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对裴玉卿决定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裴玉卿一双眸子里充满了坚毅,语气诚恳,“谢殿下成全。”
裴玉卿想过无数可能,当初马赛上扯着燕秋的袖子,口口声声说要陪伴在她身侧,可如今说要离开的也是他。
这一晚上,他终于如愿以偿和燕秋躺在了一张床上,可病弱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看着女子美艳的侧脸,与他无数个日夜里梦到的一模一样。
第二日,是槲栎把他送出宫的。
来的时候裴玉卿的东西也不多,走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两手空空,燕秋让槲栎把裴玉卿给自己的那只簪子给他带了去。
这簪子太过贵重,她承不了裴玉卿的情,也只能还回去。
“你能想开,这是最好不过。”槲栎知道这是裴玉卿自己做的决定,也有些意外。
毕竟若是裴玉卿不开口,长公主出于对他的愧疚,也会一直保留他的名分,就算以后登基为帝,后宫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也算圆了他想陪伴在长公主身边的愿望。
“这一生我们都有想要追寻的东西,也都明知得不到,却还要试图去努力,槲栎,你跟我都一样。”裴玉卿握着簪子,苦笑道。
“楼兰已经消失了,在那场风沙之中。”他看着槲栎的蓝眼睛。
“不,我相信它还在。”槲栎摇头,语气坚定。
“你和母亲一样固执,就算它还在,但是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槲栎抬头看向天空,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问裴玉卿,“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我要回父亲那里。”
他如今的亲人,也只有父亲了。
但是裴玉卿的母亲,也就是裴正早逝的夫人姬礼,其实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姬礼本是大魏人,意外流落到楼兰,阴差阳错成了前楼兰王和楼兰王后的养女,也就是楼兰的公主,后来隐瞒身份嫁给了大魏朝的吏部尚书裴正。
十多年前楼兰突然之间和大魏失去了联系,当时先帝派去了很多人去楼兰一探究竟,可那些人回来后都说楼兰已经消失了。
原本那条通往楼兰的路也成了沙道,就算顺着路走下去,除了呼啸的风沙,再也无他。
被称作世外桃源的楼兰,从此消失了。
有人说楼兰被北域的番国入侵,从此灭国。
北域本就纷乱,这种说法也有可信度。
除了一些在外域做生意或者定居在外域的楼兰人,原本属于楼兰的国度再无楼兰人的踪迹。
只有槲栎知道,十多年前,一场风沙侵袭了楼兰,他亲眼看着一团风卷着风沙朝楼兰城而来。
可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带着妹妹善善逃跑,当他牵着妹妹的手到了安全的地方,却看见整个楼蓝城都覆盖在风沙之下,里面传来无数人的哭声和痛苦的撕叫。
他身为楼兰的王子,在这个时刻却丢下城内的百姓,自己逃出了城。
若是他通知城内的百姓,也许楼兰也不会消失的那么彻底,也许能多几个人活下来。
他此生都生活在绝望和痛苦之中。
他将妹妹善善托付给了嫁到大魏朝的姑姑姬礼,最后一个人奔赴玉门关,可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满身狼狈,就在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遇到了那一身红衣的小殿下。
“终有一天,我会找到回去的路的。”槲栎捏了捏拳头。
“你和母亲一样执着。”裴玉卿感叹道。
当听闻楼兰消失的消息后,姬礼便抛夫弃子,一直在寻找回楼兰的路。
甚至对外宣称自己亡故,这些年来也对自己几乎上是不闻不问。
“替我好好保护殿下吧,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裴玉卿垂下眸子,牵起嘴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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