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风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有什么东西被碰落在地,发出一声响来,那声音犹如一道寒光照进暗夜,毫不留情地破开了这冗杂梦境的屏障,将他拉了出来。
那声音其实很轻,因为床前铺着厚厚的地毯。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现在正睡在秦家那间属于他的卧室里。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窗明几净,暖气热得即使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都不会觉得冷。
但很快,他就记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天已经亮了,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洒了一缕在床前的地毯上,他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昨夜,这部手机里,曾传来江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上辈子,在知道真相后,他也曾恨过江莹,但那些恨意都很不成型。
因为他大哥很快出了事,而秦家又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
有太多事情需要他站出去,扛起来。
根本没留给他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将爱化成恨,去处理自己那些错位的感情。
而在后来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里,在反复的回忆与推敲中,有些蛛丝马迹渐渐开始浮现了出来。
他慢慢意识到,或许他大哥的事故并非偶然。
他开始派人去查江莹,但事情过去了太久,真相已经很难复原。
直到江莹去世,秦默阳醒来之后,他才真正掌握了一点证据,并推测出了事实的真相。
秦默阳出事的节点,恰在他查清了他的身世时。
因为考虑到秦默寻的感受,这件事他们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知道真相的就只有他们母子三人。
但在此之前,秦默阳曾向极亲密的朋友和亲人提到过自己的疑虑。
而江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秦默阳对他的身世起了疑,便安排了那场事故。
她以为秦默阳一死,既能将他的身世掩下来,又能让秦家名义上的二少爷秦默寻顺理成章地接管秦家。
这件事的真相,直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连他大哥他都没有提起过。
因为那时候江莹已经死了。
他给她留了最后一点体面,但那点体面也耗尽了他对她仅存的最后一点感情,剩下的只有鲜明而强烈的恨意。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回秦家去的原因。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在回去之前,他必须靠自己把后顾之忧解决掉才行。
*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楼下积了不厚不薄的一层,将天光映的很亮。
他从楼上下去,闻到空气里有烤面包的香甜气息。
路西野脖子上系了条围裙,正背对着他在厨房忙活着。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他刚下去,他便转头向他看过来。
江随风向他走过去,安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看他。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衬衫袖子卷起几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几绺碎发自然地搭在额头,眼睛明亮,唇角微微翘起,整个人都十分柔和。
“怎么?没见人做过饭?”他笑着问他。
“不是,”江随风说:“只是没想到你会做。”
路西野笑了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一个人住久了就什么都会了。”
牛排被放进餐盘里,他又问他:“要牛奶还是咖啡?”
接着又笑了起来:“忘了,你还是个未成年,牛奶吧。”
“未成年”三个字被他刻意咬得很重,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
江随风感觉自己似乎笑了笑,点头道:“我不挑的,都听你的。”
“嗯。”路西野偏头看他,笑意很深:“都听我的。”
餐桌上摆了烤好的面包片,牛排,煎蛋,蔬菜沙拉还有两杯布丁,外加一杯牛奶,一杯咖啡。
热而暖的香气在冬日的清晨里萦绕而上,让人十分放松。
布丁杯的杯口很窄,凸出来一点被做成两只小鸡的喙,一只要偏开头,一只偏要凑上去亲,紧密地挨在一起。
江随风看了一眼,默默把杯子的方向调整了一下,让两只小鸡的喙错开了。
路西野正要递餐具给他,看到他的动作不由笑出了声:“都不问问我有没有发烧?”
“看你精神抖擞的样子就知道没事了。”江随风说。
“厉害。”路西野说,目光扫过江随风脖颈。
他身上穿着他的衣物,有点大,领口松着,露出一截锁骨来。
“有没有考虑过,”他的话顿了顿:“将来学什么专业,比如数学,金融,医学……,可以发挥所长。”
“数学?”江随风有点不解地抬眼看他。
“嗯。”路西野含着笑意:“毕竟你算人情上这么厉害。”
江随风抿了抿唇,低头去吃东西。
“现在换我欠你了,还欠了这么多,不如你算算该怎么还?”路西野含笑看他:“不如下次我送你回家,在你家过夜,然后吃你做的早餐?”
江随风垂着眼睛,冷白的皮肤上,那两丛睫毛显得尤其黑长。
听他胡说八道时,便轻轻地颤了颤。
“江随风。”路西野叫他,声音隐约变得低沉了起来:“你是不是怕我?不然为什么要跟我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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