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窦氏已扶着侍女下了马车,闻言倒是挑了挑眉:“元少卿此言差矣,我何曾辱及元氏门楣?我分明是在替元氏可惜,子孙不孝,败坏家风,宠妾杀妻,忘恩负义,如今事情败露,却还不知廉耻,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仗势欺人,强词夺理,这才让元家被人耻笑。我们这些外人瞧着都觉得痛心,不像元少卿你,事已至此,竟依旧要把自己的种种行径往祖宗门楣上拉扯。元家先人何等不幸,才会有你这样的后人,自己行禽兽之事,却要祖宗们来背负骂名。”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扶着婢子缓缓走了过来,明明是举止娴雅,语气安然,眉眼之间甚至还带了点淡淡的笑意,人群不知为何却还是哗地一声自动分开了,给她让出了一条极宽的道路来。
元弘嗣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激怒李家,听到窦氏这话,自己已气得七窍生烟,偏偏窦氏的话又难以反驳。他指着窦氏连说了几个“你”字,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你这无知蠢妇,也敢大放厥词!”
这一次,窦氏连瞟都没再瞟他一眼。她走到凌云和二娘身边,先是安抚地拍了拍二娘的手背,吩咐侍女将二娘和阿锦送上自己的马车,好生照料;又冲众人点了点头,“你们都受苦了,这些年你们能在虎狼之地护住二娘,今日又能送她平安到此,乃是为我李家立下了大功。你们先去上车,回家之后,国公自有重赏!”
众人原本就是劫后余生,再听到这样的话,自是禁不住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窦氏又转头向围观众人扬声道:“今日还要多谢各位的古道热肠,仗义执言,使我李家弱女不至于遭人毒手,在此,我要代夫君向各位致谢!”说完便微微欠身,向众人行了一礼。
围观众人原本是来瞧热闹的居多,此时却不由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自觉此行不虚,果然伸张了正义。有人激动之下忍不住高声表示:“夫人客气,元家此等行径,实乃禽兽不如,人神共愤,我等所作所为,乃是义之所在,理所应当,不值当夫人这一谢……”旁人自然也是纷纷附和。
凌云瞧在眼里,服在心里——母亲果然比自己强得多,自己最多只能让人过来“救命”,母亲却是几句话一说就可以让人为她卖命了!
她心里挂念着玄霸,眼见局势已定,自是想走,可是……小鱼怎么还没出来?
被窦氏晾在一旁的元弘嗣却是气得脸都青了。听着众人的嬉笑怒骂,瞧着窦氏的优雅笑容,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忍不住握着拳头几步走上前来。凌云一眼瞧见,正要上前拦住他,窦氏却先动了——她自下车以来连眼角都没扫过凌云一下,这时一步跨出,却恰好挡在了凌云的前面。
凌云不由愣了一下,眼见着元弘嗣已冲了过来,她的马鞭刚要出手,就听“咻”地一声锐响,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几乎是擦着元弘嗣的靴尖扎入了地面——他的步子若是再大一点,只怕整只脚都会被箭头直接钉在地上。
元弘嗣吓得倒退了两步,抬头一看,却见李渊的手里已多了一柄长弓,此时弓弦犹在微微颤动。
李渊,他也敢!元弘嗣不由惊怒交加:“李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用箭伤人!”
李渊面无表情地反手从箭囊中又抽出了一支箭,对着元弘嗣的头脸便射了过来。元弘嗣怎么也料不到他会如此反常行事,根本来不及躲闪,惊骇之下只能双眼一闭,随即便觉头皮一麻——那只箭竟是贴着他的头皮射进了发冠里。
元弘嗣的头发顿时散了一脸,还有点热热的东西顺着鬓角往下流淌。他随手一抹,果然抹到一手鲜红,顿时愈发惊骇,指着李渊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李渊依旧一言不发,手臂一张,再次拉弓上箭,这次却是瞄准了元弘嗣的心窝。这一下,元弘嗣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再也顾不得许多,“啊”地一声转身就跑,大约是腿脚发软,还连着趔趄了好几步。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也有不少人惊叹李渊箭法如神。唯有窦氏回头看着依旧脸色冰冷的李渊,无声地叹了口气。凌云却是看着李渊手里的弓箭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道:“父亲,可否借弓箭一用?”
李渊原本就满腹心思,此时两箭射出,心里的种种愤怒恐惧反而愈发纠结:自己从来都安分知足,与人为善,为什么会被帝王猜忌?被姻亲陷害?难道是因为他太过软弱可欺?元弘嗣今日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要对妻女动手,可见从没把他放在眼里!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心里满是懊悔,却也说不清到底在懊悔什么,听到凌云向他要弓箭,心神恍惚之下顺手便递了过去。
窦氏却瞧出了不对,凌云一再自行其是,她原是要多晾凌云一会儿的,这时忍不住上前拦住了她:“你还要做什么?”
凌云答道:“我要去找三郎。阿娘,你可知他们在何处打球?”
窦氏皱眉道:“我已安排人各处去找了,眼下你得赶紧跟我去大长公主府请罪!”
凌云摇头道:“我得先找三郎。”
窦氏还要再说,凌云却是眼睛一亮,几步冲向了人群之外——小鱼终于回来了!
这丫头一副满载而归的样子,一人双骑不说,鞍前坐着小丫头,鞍后挂着长包袱,胸前更是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凌云二话不说,飞身上了飒露紫,又一把摘过了小鱼马后的包袱,吩咐道:“你去我娘的马车上守着阿锦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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