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定了定神才道:“你们也瞧见了,赵族正是被人割了喉。寻常人就算怒极杀人,也是拿刀去乱戳乱砍,哪能一刀封喉?陶二自是绝无可能,陶大只怕也没这手段,而且他做事冷静,就算要杀人,自会考虑妥当,哪会如此仓促行事?白日争吵,夜间便杀人,还连个退路都没准备好,实在不像他做的事。”
玄霸奇道:“那你又是怎么疑心上周管事的?”
凌云道:“我不是说了么,心机深沉的人,杀人前必已想好后路,这么看来,周管事大半夜的居然会让庄客们去他那里吃汤饼,说怕他们饿着肚子睡觉,岂不是太过可疑?”
玄霸恍然点头,但想想却还有些不解:“那陶大自然也知道是周管事下的手了,他为何不跟我们说清楚?人命关天,那些庄客们就算平日怕了周管事,会帮他作证。但我们若能跟他们好好分说利害,他们多半也会说实话吧?陶大为何宁可担下罪名,去服劳役,也不愿跟我们说个明白?”
柴绍原是心情复杂,一直都不大想开口——凌云的确跟他提过一句,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这一路说不定还会有意外,却没说过,她已经把事情想得这么明白,计划得这么周详,她为什么不跟自己说清楚呢?
听到玄霸这一问,他也忍不住道:“正是,陶大似乎认定这些庄客绝不会说出真相,而且按说到了那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却宁可自己担下杀人的罪名,宁可受罚服役,也不愿跟周管事当场对质,这又是什么道理?”
凌云沉默片刻,垂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柴绍只觉得心里一沉,仿佛有冰水浸过胸口:不,她知道,但她不愿意告诉自己。
第81章 不可理喻
小鱼原以为, 世上最令人头疼的境地,莫过于她对着的分明是一具越来越僵冷的尸体, 却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应答着人家妻子儿女的苦苦恳求、声声感激……那滋味,书上写的那什么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跟她眼前这幅古怪的场景相比, 昨夜的事情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此刻, 就在她的面前, 已满满当当地围了两三圈人。前头是庄子里剩下的那十几个青壮,手里都紧握着锄头钉耙;后头则是些老幼病弱,也都拿着些棒槌扫帚;明明一个个都瘦弱得经不住她的一个指头,却都还咬着牙、绷着脸,生生做出了一副恐吓的嘴脸:“听见没有, 快放了我们管事!”“赶紧给我放了他们!”“再不放人, 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啧啧!都饿成这样了,他们不是吃素的, 难不成还能吃上荤的?小鱼几乎没叹出一口气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庄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没见他们过来瞧上一眼, 周管事一被抓,倒是全都跑过来救人了。可就凭他们!早知如此, 她就不会把陶氏兄弟和村民们都打发出去给赵家帮忙了,省得还要她来出手对付这样一些人。
大约是看清了院里只有小鱼一人,庄客们的胆子显然又大了些,有人便冲着小鱼身后的周管事叫道:“管事, 如今我们该怎么做才是?”
周管事原是心如死灰,瞧见这情形,身上顿时多了几分力气,忙叫道:“你们先拦着她,再来两个人帮我解开绳子!”
庄客们答应一声,果然有人往前围了过来,又有人直奔周管事而去。小鱼几乎没被他们给气乐了,眼珠一转,索性退后两步,一伸手,将周管事生生拎了起来,转身便冲进了灵堂。
灵堂里,两副棺材都还没有合上,小鱼不由分说将周管事一把塞进了赵老媪的棺木,随即将棺盖“啪”地一声推了个严丝合缝,这才拍拍手回身笑道:“来,还有一副棺材,谁要进去,尽管过来便是!”
她的这几下动作固然是快如鬼魅,做出来的事情却更是令人胆寒。庄客们早已是目瞪口呆,两股战战,听到这一问,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那可是棺材,是装了死人的棺材!
就在一片寂静之中,棺材里的周管事不知碰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随即便是疯狂地叫了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叫到后来,简直已不成人声。有人听着听着,不由自主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这一声,仿佛是触动了某个机关,但听“扑通”之声接连不断,庄客们竟是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有人还对着小鱼磕起了头:“娘子饶命!娘子饶命”“求求娘子饶了管事!饶了我们!”
小鱼从来不怕人对她耍横,却看不得人这么磕头哀求,退开两步才皱眉道:“饶了他?那你们知不知道,这两天的事全是他谋划的,昨夜他杀了赵族正,早上又药倒了十几个人,说要杀了陶家兄弟,再放火毁尸灭迹;他还勾结了外头的盗匪,要伏击我家娘子!这样的人,罪该万死,我凭什么饶他?”
竟是这样么?庄客们互相瞧了几眼,有人还是哆嗦着道:“周管事就算罪该万死,却也……也为了庄子做过不少事。这庄子离了他,只怕是不成的。”也有人叫道:“求娘子开恩,饶了周管事,不然我们这些人也活不成了……”说到这里,竟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小鱼听得好不纳闷:“什么叫我不饶了周管事,你们都活不成了?”
原本纷纷求饶的庄客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唇舌,一时间竟没人发出半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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