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潘仁好脾气的笑了笑:“三郎教训得对,是何某措辞不当。”说完便让阿祖拿起安六等人凑够的二百金,托到了凌云面前,自己抚胸欠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点心意,还望娘子笑纳。”
他的礼貌里带着让人难堪的锐利,玄霸的脸腾地一下就涨红了,凌云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冷冷地道:“不必,我救你,答应带你去涿郡,是我识人不清,凭空耽误了自己的行程。如今何公子能自己离开,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还请公子明示,我们何时没把你当人看,为何信不得!”
何潘仁摇头笑了起来:“你们汉人都是这么算账的么?没错,我的确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只是我也想请教一声,若没有我和我的马,诸位此刻又在哪里?”
凌云不由怔住了。他们在换马之后,只用了三天多就赶到洛阳,日行近三百里,还只是早晚赶路,靠的其实……是这几匹大宛马。这些马的速度和耐力都十分惊人,也只有飒露紫能一较高下,若没有这些马,他们此时定然还到不了洛阳……这笔账,其实好算得很,只是何潘仁一直感恩戴德,做小伏低,她竟然也只记得他给大家添的麻烦,却完全忘记了他们从何潘仁那里得到的便利!
想明白这一节,凌云只觉得脸上发烧,一时作声不得。良叔心里也有些尴尬,忙咳了两声笑道:“何公子的确对我等助益良多。但此次的事,原是何公子想另外找人买马才惹来了麻烦。尽管如此,我还是吩咐两个手下,留在这里等候何公子,并未撒手不管,何公子的指责,请恕我等不敢苟同!”
何潘仁依旧是笑眯眯的:“良叔果然仁义,良叔眼见着这些人之前乔装改扮,要抢走我的马,如今又借着关防,说我来历可疑,要把我扣下。良叔的对策却是让两个手下留在此处等我,却不知我若是被打了,骂了,辱了,甚至被当做细作给关了,杀了,这两位壮士又能如何?是能护住我,还是能救下我?或者说,你们觉得,能留下人来帮我收尸,就算是仁至义尽?”
这一下,良叔不由也涨红了脸,摇头道:“何公子言重了,我大隋关防不至于如此草菅人命!”
何潘仁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是么,那刚才那位断定我是细作,说要格杀勿论的将军,原来不是你们大隋关防的人?”
良叔不由语塞,有心说若不是你寻死觅活把事情闹大,也不至如此,这话却不大好开口。
何潘仁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知道,良叔并没认真想过他们会对我如何,觉得不过是打骂几句,羞辱一番,总不至于杀了我。我一介胡商,受点辱算什么?能留住命就好。谁知我却宁可把事情闹大,也绝不肯受这番欺辱污蔑,我也太把自己当个人了,是不是?”
良叔愈发尴尬,何潘仁的话虽然刻薄,却……不能说他说错了,当时自己心里多少就是这个意思。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在下的确行事草率,没有多为公子考虑,只是我等当真身有要务,耽搁不得,并非成心不管公子死活。”
何潘仁“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是么?你们没有不管我的死活,只是轻轻松松就决定要把我交给别人来处置。可就算如此,你们好像也没打算留下我的马,是不是?我若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大概连这八百金都能省了,对不对?”
良叔忙道:“当然不是,我等绝无此意,我……”看着何潘仁愈发讽刺的笑容,他的话怎么都说不下去了,他们的确没想过要赖账,但他们也的确决定了,要留下何潘仁受审,然后骑着他的马继续赶路……这件事被挑破之后,根本就没办法自圆其说!
何潘仁倒也没有再逼问良叔,只转头看着凌云正色道,“也罢,那我便再问三娘一句——今日若不是我,是你们中任何一人,被他们指为细作,扣留在此,娘子是否也只会留下两位随从等他?若是如此,那今日我就是错怪了你们,是我污蔑了你们,我向你们赔罪!”
凌云心里顿时一沉——当然不是,不管是玄霸,还是小鱼小七,哪怕是良叔,他们谁被扣下,自己都不可能一走了之,她不可能让他们中的任何人受到这样的污蔑羞辱,陷入这样的危险。
何潘仁没有说错,自己并没有把他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来看,不然绝不会沾了他的光而不自知,更不会觉得让他遭到污蔑羞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算这次是他自找麻烦,但自己既已决定既往不咎,既然不曾还他骏马,跟他了断,那便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做!她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良叔的决断不妥,只是不喜何潘仁的做派,甚至觉得让他吃点苦头也好,才没有及时制止。如今,她的这点私心,这点傲慢,都被何潘仁彻底挑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江湖人还讲究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呢,他们要骑走何潘仁价值千金的马,却打算任由他被人污蔑羞辱,这实在不是……不是师傅教过她的做人的道理!
轻轻吸了口气,她也正色看向了何潘仁:“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何公子有怨,是理所应当,我愿向公子赔罪!”说完便向何潘仁欠身行了一礼。
何潘仁忙闪身避了避,苦笑道:“既得娘子此言,何某也无话可说了,总之都是我的错,今日还要耽误诸位再回洛阳换马。请娘子收下这点金子,这就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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