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绍暗暗摇头,他早已查清楚:当日阿哲生病,小环一直在照顾孩子,事情都是莫氏处置的,自然是莫氏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但此时她主动揽错,柴绍也不好多说,只能道:“此事原是阴差阳错,我会跟她好好解释。她心胸开阔,行事爽快,并非寻常女子,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
说到底,莫氏不过是内宅妇人,能有什么见识?秦娘不过是苦命女子,能有什么办法?这事不能怪她们,要怪,还是得怪自己……
都是他的错。
小环和莫氏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异之色:看来柴绍对这门亲事,对这位没过门的夫人,竟是十分满意,十分重视!
柴绍的心情却已是低落了下来,虽然知道她们一时只怕还难以消化这消息,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恰好有仆人回报,水已备好,他向莫氏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子,阿哲也迈着短腿跟在了后头。
院子里转眼便只剩下了三个女人。那秦娘原是低着头的,此时才慢慢抬了起来,看着莫氏和小环,突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莫氏被吓了一跳,怒道:“你笑什么?”
秦娘深深地瞧着她,微笑道:“自然是要恭喜姨娘,到了明年年底,大郎就要迎娶一位真正的名门闺秀了,这府里,就要变天了。”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钻进了云层,微风吹过,带来了一阵莫名的凉意。
小环抬头看看天色,也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咱们家的大门,总算要开了!”
七月即将过半,无论是外头,还是他们这小小的宅院,的确都到了要变天的时节。
※※※※※※※※※※※※※※※※※※※※
上半部终于写完啦!
第五卷 岁月长安
第163章 如此心意
寒月将至。
外头的风已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不过, 在武功李庄这间明窗亮瓦又生了炭火的绣房里, 却依然是温暖如春。日头从天井处斜照进来,将绣房里挂着的那件青色嫁衣染上了一层细细的金色, 也给衣裳上绣着的团花卷草添上一抹生动的光晕。
文嬷嬷走进绣房,一眼瞧见这件华美庄重的嫁衣,便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三娘的这门婚事, 时间上到底还是太仓促了:夫人去年六月过世, 今年七月他们姐弟才出孝,而三娘是十一月就要嫁人了!这一年多以来,她坐镇鄠县庄园, 凌云姐弟则在武功老宅守墓。虽有小鱼时常来往两地,带的口信也是一切都好, 她却实在放心不下。这不,眼见就是十月朔了, 庄园里最后一茬芜菁、芦菔都已入库, 她便收拾起行李,跟着小鱼来了武功。
虽然阿周如今也在武功这边帮着打理,但三娘出嫁是何等大事, 夫人的嘱托犹在耳边,她若不亲眼看看, 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如今看来, 这边一切还算妥当, 就连这最繁琐也最要紧的嫁衣, 都已是按部就班地做得差不离了。之前她的那些担心,似乎……可以放下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上前几步,正要走到嫁衣前细看几眼,目光一扫,却瞧见了绣案上的针黹盒,顿时怔住了。
那凤鸟螺钿的针黹盒足有一尺多长,里头放着长短不同的鎏金针筒和各种颜色大小的线锭、线轴,物件应有尽有,这也罢了,那每一样物件居然都是从大到小、从长到短、从深到浅,摆放得齐齐整整,就像用尺子精心比划过一般,就连那些圆滚滚的线轴都稳稳地叠成了两排!
文嬷嬷原是个讲规矩的精细人,常以物件收拾得齐整而自负,但比起这个针黹盒来,她的齐整却都不值一提了。惊讶之余,她不由脱口问道:“这是谁码的?”
小七干巴巴地笑了笑:“自然是娘子。”——除了娘子,谁还能有这么好的眼力,这么稳的手指?
文嬷嬷恍然点头,心里又多了好些安慰。
她之所以担心嫁衣,就是因为知道,凌云实在不擅长这些。当初几个小娘子刚学针线的时候,别人会在帕子上绣花鸟云竹,她的帕子上便只有个平平板板的“三”字,把窦夫人直接给气笑了——
他们这种人家的女儿,自然不用多么长于针线,可就算装,也得装出个心灵手巧的模样吧?这帕子荷包,就是小娘子们的第二张脸,原该花些细巧心思,绣些别致纹样的,再不济,也得在上头绣朵花绣片云吧?这么直愣愣地绣个“三”字算什么?是要告诉别人自己会认字么?都认到“三”字了呢!
一顿训斥下去,凌云倒是老老实实地改成了绣上一朵云,但那朵云,居然也绣得平平板板,仿佛就是在“三”字上加了两道框。纵然以夫人的伶俐,看了半日之后也只能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她以后还是什么都不要绣了……
她现在都还记得夫人那眼神发直的模样,记得她的担忧:三娘日后该怎么办?怎么嫁得出去?
这一晃眼十多年过去,如今的三娘子终于能静下心来做女红了——看这针黹盒就知道,她做活时是何等认真细致!也不枉自己每次都千叮万嘱,让她再忙也要到绣房来动动针线、做做嫁衣……
她越想越觉欣慰,忍不住指着绣案前挂着的嫁衣问道:“三娘绣的是哪些地方?”
小七沉默片刻,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指头向针黹盒那边偏了偏。文嬷嬷不由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心头便是一惊,脱口问道:“你是说,她来绣房,就是码了下针黹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