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令人难堪的静默中,萧氏最是进退不得,只能为难地瞧了高氏一眼,心里叫苦不迭:今日这又不是她自个儿家的事,她真的做不了这个主!
高氏自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嘴唇不由得都颤了起来,停了片刻,却还是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脸:“是我,都是我不好,让夫人为难了,我……我这就走,这就走!”说完她伸手便去拿那顶花冠,只是手指哆嗦得厉害,一下竟然没能拿起来。
宇文娥英再次“嗤”地笑了起来,她甚至已懒得再看高氏一眼,只是用下颌划出了一道高傲的弧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是高氏第三次听到她的嗤笑了,那声音是如此的尖酸锐利,每次都会刺得她全身发冷,但这一次,她身上不知为何却反而迸出了一股子力气,手上一用力,竟是猛地捧起了那顶花冠。
但这一下她到底是用力太大,手上又不稳,花冠虽被高高捧起,却是猛地一歪,随即便直坠下去,坠向了坚硬的青砖地面。高氏固然已是反应不及,就是一直默默旁观的女眷们也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么精致秀丽的花冠摔在地上,那可就彻底毁了!
然而就在这片惊呼声中,预料中的那声脆响并没有出现,那顶花冠也没有落到地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原本坐在梳妆台前的凌云,不知何时竟已来到高氏面前,也不知她是怎么一伸手,居然就接住了这顶花冠。
之前她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妆容齐整,衣饰华丽,看去就像所有待嫁的端庄淑女一般,但这么一起身,大家才发现,她的身姿竟是如此高挑挺拔,站在那里,就如一棵经霜历雪的青松,和她手里托着的那顶仙鹤花冠,竟是说不出的相配……
看着高氏惊愕的面孔,凌云神色温和地笑了笑:“多谢舅母,明日,我会戴您送的花冠。”
屋子里顿时连吸气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如果说适才人人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则人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李三娘,她疯了么?居然一点都不忌讳?居然就这么直接扫落了宇文娥英的面子?
宇文娥英霍然转身,瞪眼瞧着凌云和高氏,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
高氏更是如坠梦中。她自来性子怯弱,却也知道自己代表着窦家的体面,因此,在受到宇文娥英那般排揎时,她都死死忍住了泪水,但在这一刻里,却是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她什么话都接不上来,只能用力地摇了摇头——三娘,你不必这么做,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足够了!
宇文娥英也终于醒过神来,惊怒交加之下,戟指喝道:“李三娘,你是疯了么?你、你居然敢戴她送的花冠,你就不怕……”
凌云断然截住了她的话:“我不怕!”
转头对着怒不可遏的宇文娥英,她的神色和声音都是平静之极,“舅母的确颇经坎坷,但她心地良善,待人诚挚,如今夫妻和睦,儿女孝顺,日后会越过越好!这样的福分,我为何要怕?”
“至于表姊你,你适才说舅母的那些话,舅母其实都可以还给你,可是舅母不忍,我也不屑。总之,我虽不才,日后却也绝不愿活成你这般模样,除了仗势欺人,再无一样本事。”
看着宇文娥英,凌云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说出的话却是愈发简单直接:
“你活得,太可怜了。”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落在这间原本已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屋子里,却宛如砸下了一块巨石,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更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发出惊叹来——凌云虽没说出来,她们却都听得懂,宇文娥英说高氏丧父,克夫,名声不好,可她自己何尝不是少年丧父,独女夭折?这也罢了,如今的她更是一无是处,就如李三娘所说,除了个仗势欺人的恶名,她还有什么?
再瞧着宇文娥英,人人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之前她们都对宇文娥英满心畏惧,敬而远之,如今才发现,剥去了头衔身份,这个人当真是毫无可取之处,活成她这样,当真是可恨可怜。
宇文娥英彻底呆住了,凌云的话就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扇得她头晕目眩,一时简直回不过神来;等她稍微清醒一点,众人的眼光又如细针小刀一般割上了她的面皮——她们,居然都瞧不起自己了?
这念头轰地一下点燃了她心底的怒火,火焰带着前所未有的暴虐直冲她的头顶,她的眼睛瞬间就被烧得通红,脑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打死李三娘这个贱人!
她的身形并不轻盈,此时动作却突然变得迅捷无比,有如雷霆电闪一般,几步便已冲到凌云跟前,抡圆巴掌扇了过去。
旁人想要拦她已是措手不及,女眷们忍不住惊呼了起来;眼见这一掌就要落在凌云的脸上,有人已扭过头去,不敢再看,谁知耳中却没有听到耳光的脆响,却是沉重的一声闷声——原来宇文娥英不知为何脚下突然一滑,竟是直挺挺地摔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青砖地面上。
那“咚”的一声,那众人听着都觉得身上发麻,惊愕就更不必提了:这就是,现世报?
还是四娘先反应过来,惊呼道:“哎呀,表姊,表姊你怎么摔了?都怪这地上太滑!你没事吧?”说着往上两步要去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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