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色和语气都极为平静,却愈发显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坚定。莫氏的脸顿时便白了,随即又腾地涨得通红:她怎么敢!她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她眉毛一立就要开口反驳,周嬷嬷却已笑了起来:“恭喜姨娘!姨娘真真好福气,大郎和三娘都这般体贴孝顺,姨娘以后再也不用忙得像陀螺一般,万事都不必管,只管歇着享清福就好。”
这都是莫氏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如今“啪”地甩回到了她自己的脸上,她再是个混不吝的,此时也被噎得张口结舌。
凌云看着她红红白白的脸,心里一声叹息,冲她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出了门。
外头果然已经放晴了,阳光照着白雪,天地之间晶莹清透得简直不可思议。只是微风吹过时,带来的寒意也比下雪时更深了几分。凌云微微敞开了披风,让那点冷意直吹进来,从屋里带出来的那点闷气顿时都被吹散开去。
她的身后,周嬷嬷有意扬声说出的话,依旧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姨娘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们娘子看您不顺眼,要夺您的权?这不是您自己刚刚说了管事辛苦,想要歇息么?多少人还跟我们说,姨娘管家多年,定然舍不得放手,会对我家娘子横竖挑剔,就想继续管家呢!我家娘子都说了,姨娘绝不是这种人。姨娘,您说对不对?”
“姨娘要去找大郎说说这事?太好了。阿秦正好也在,你快跟姨娘一道过去,把这边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大郎,让大郎也高兴高兴!”
“姨娘头晕?来人啊,快去请医师。姨娘莫怕,咱们府里眼下别的不多,名医倒是不少,让他们都来给姨娘好生瞧瞧,我看姨娘您就是太过操劳了,这才累出了一身病的,日后定要好好保养才是,万万不能再为家里的俗事操心了……”
凌云心头原是有些莫名憋闷,听到这里,也不由哑然失笑,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周嬷嬷气起人来,小七都要甘拜下风……
仿佛呼应着她的这个念头,前头传来了小七的清脆声音:“娘子!”
她匆匆跑了过来,还未到凌云跟前便道:“娘子来得正好,小郎君又发作了——娘子莫急,巢太医已经到了,他说他见过小郎君这种症候!”
第199章 扑朔迷离
刚刚走进院门, 凌云便听到了阿哲痛苦的尖叫声。
那声音并不算高, 却格外令人心惊,就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在拼命挣扎。凌云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这孩子之前那般饱受折磨, 也不过是哽咽流泪而已,这次发作到底有多厉害?居然能让他难受到这般地步!
她忙几步抢进房门, 一眼便瞧见了床榻上的阿哲:他身上的衣裳已被解开了大半,脸面手足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本来玉雪可爱的白嫩小脸早已挣得通红,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疹子, 看着便是痛痒难忍,令人不忍细瞧。
大约是为了防止阿哲自己抓挠,柴绍和那位冯医师已把阿哲的手脚都按住了, 只是阿哲挣扎得厉害, 两个人的神色自然也有些凝重,一旁的小环更是哭得眼泪都快干,却又不敢上前,只能哀哀地瞧着,口中不断安慰, 恨不能以身相代。
巢元方也在低头用帕子擦拭阿哲的手, 听到凌云进来的脚步声, 头也没抬便道:“韭菜汁这就捣好了?快拿来快拿来!”说完他一回头,猛然看到凌云, 脸色顿时一变。
凌云此时却在打量阿哲伤口上掩着的帕子, 见那帕子还好好地系在那里, 她微微松了口气,这才问道:“巢太医,阿哲这是怎么了?”
巢元方一怔之后也立刻按下了那份心虚,干笑一声道:“我正说想要问问三娘子这边的人呢,敢问三娘子,你这回成亲,那些床榻器物可有新做新上漆的?”
有没有新做新上漆的?凌云微微一愣,坦然答道:“我听嬷嬷提过,这次的亲事准备得有些紧,的确有不少用具是新近才赶制出来的。”
巢元方叹道:“那就是了!”
柴绍之前就有些困惑,阿哲这次吃坏了东西,巢太医却开口就问阿哲是否接触过新漆——柴家的几处上房都有年头没做过新家具新漆器了,这次修葺院落也没敢让阿哲去凑热闹,他还真没机会接触新漆,如今再听到这一问,他顿时恍然大悟:“太医的意思是,阿哲这回发病是碰到了新漆?”
巢元方点头叹道:“看来就是如此了,生漆原本带着毒性,但只要干透了,常人触之并无妨碍,只是有些人却是天生不耐漆性,一见新漆便中漆毒,全身起疹生疮,由头面开始,再到四肢百脉,处处痛痒难忍,尤其是手上一挠,更是烂皮流水,难以痊愈……”
柴绍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道:“那这漆毒发作之后可还能治好?”
巢元方笑道:“漆毒不难治,就是要忍耐些,莫把面皮抓坏了,用药也简单,将韭菜汁涂抹在疹子上,一日多涂几回,再多喝些薏米绿豆水,清淡着些,七日便能结痂止痒。只是这孩子日后不能再去有新漆的地方,这毒去一次必定发一次,有些人还会一次比一次重,万万不可儿戏。”
柴绍不由松了口气,低头看着阿哲难受得拧成一团的小脸,低声安慰道:“阿哲你听到没有,待会儿你乖乖吃药,过几日慢慢就不难受了。”
小环更是听得仿佛痴掉了,不住喃喃道:“是漆毒,是漆毒,原来是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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