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指着小鱼手里的那个木盒,她的手指和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大郎你看见没有,这就是那天你送给我的,那四个果子,我吃了好多天,这个盒子,我一直就收在床头,因为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说的那些话,可是你……你都忘了!你都忘了!”
原来她说的是这件事!柴绍微微闭了闭眼,胸口的愤怒不解都化为了沉甸甸的苦涩:“我没有忘,是你忘了!”
“我是答应过你,不会再往府里安置别的女人,但我说的是侍妾,所以才叫安置!这句话,我说到做到,无愧于心。而你却彻底忘了我好歹也是柴家后人,忘了我迟早得正正经经的娶妻生子,你说我骗了你,其实不过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自欺欺人。”
小环呆呆地看着柴绍,原本已毫无血色的面孔一点点的变成了灰白。
一直靠在她身边的阿哲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阿娘”。柴绍忍着心头翻腾的情绪,向他伸了伸手。阿哲眼睛一亮,忙跑了过去,柴绍抱起他转身便往外便走,周嬷嬷忙跟了上去,没过多久外头就响起了阿哲的哭叫声:“阿娘,阿娘!”声音又迅速地远去了。
小环这才醒过神来,惊叫了一声:“阿哲!”拔脚就要往外追去。小鱼早就留意着她的举动,忙伸手拦住了她,厌恶道:“你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莫要去祸害他了!”小环到底在她手里吃过苦头,被她这么一瞪,顿时不敢造次,只能看着外头流泪不止。
门帘一动,却是柴绍和周嬷嬷去而复返,小环忙哀叫道:“大郎,大郎,你不能把阿哲也抢走,我只有他了,我再也不会害他,你把他还给我!”
柴绍并没有看她,只是向凌云歉疚地深深地行了个礼:“三娘,对不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眼盲心瞎,是我糊涂纵容,才会让下头的人这般忘恩负义,一错再错,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三郎,对不住李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我无话可说,往后如何,任凭处置。”
凌云默然欠身回礼,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莫姨娘已憋了半日不敢说话,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冷哼道:“大郎这叫什么话?小环是有些魔怔了,可她害的也是柴家的孩子,跟他们李家有什么干系?他家儿郎自个儿短命……”
她的话没说完,声音便突然哑了。
因为凌云的目光已冷冷地扫了过来,那目光里带着一种冰冷锋利得如有实质的杀气,如利刃般指向了她的面门。她原本丰满红润的面孔顿时变得一片煞白,张着的嘴里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柴绍听到莫姨娘的话也是禁不住地皱眉,但此时见她脸色惨白全身发抖,还是忍不住上前两步,走到两人中间,自然而然地遮住了凌云的视线。莫姨娘顿时如蒙大赦,伸手抓住了柴绍的袖口,颤声叫了句“大郎”,有心哭诉几句,不知为何却又有些不敢开口。
柴绍安抚地向她点点头,这才对凌云叹道:“三娘见谅,姨娘她自来鲁莽糊涂,对好些事又是不知就里,并非是有意冒犯,回头我自会跟她解释清楚,让她来跟你好好道个歉。”
不知就里?凌云心里顿时一沉——这也就是说,这位莫姨娘,根本不知道她们当初做的那件事到底造成了何等恶果,柴绍根本就没有跟她“解释清楚”过。
想想莫姨娘一以贯之的态度,此事自然并不会让她有多么意外,但看着柴绍带着期盼的眼神,凌云的心头还是无可抑制地生出了深深的失望。
沉默片刻,她终究只是摇了摇头:“不必劳烦你来解释了!”
柴绍心里咚地一跳,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凌云转头看了周嬷嬷一眼:“嬷嬷。”
周嬷嬷自然也听出了柴绍的意思,心里一时间又酸又苦,比凌云的心绪还要复杂十倍。此时见凌云示意,更是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声。不过她心里更是清楚,别说凌云显然是决心已定,事已至此,也的确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上前两步,她对着柴绍郑重地行了个礼:“大郎,请恕老奴直言,这一错再错的,首先是大郎你!”
“大郎或许有所不知,当初秦娘之所以会被你家姨娘赶走,并非是姨娘意气用事,而是她早已和这位小环姑娘沆瀣一气,是有意为之,所以她们才会把事情都推到我家三郎的头上。后来大概是怕事情败露,她们还让人去北里挑拨生事,想逼得秦娘在长安无法立足,这才有了后来的那场大祸。
“我们李家后来虽是死里逃生,可二娘毁容断手,三郎重伤难痊,大郎的发妻更是受惊难产,一尸两命!可这两名罪魁祸首,大郎你却不但没有处置训诫,甚至都不曾把这些事认认真真地告诉过她们,以至于她们变本加厉,事到如今还对娘子怀恨在心,大放厥词!
“大郎,我知道你想报答你家姨娘的抚养之恩,不想让她内疚负罪,你觉得只要你好好待三娘,就能替她赎清这份罪过。可结果如何你也看见了,我们被人污蔑陷害,害人者却还理直气壮,得寸进尺,你依旧还想敷衍了事,想装出一副家人和睦的局面。”
“旁人自欺欺人你看出来了,可你自己,不也是在自欺欺人么?”
仿佛一记接着一记的闷棍直击在头顶上,柴绍的脸上也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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