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娘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事到如今, 柴绍居然还会介意这些真情假意的事?
她禁不住嗤笑出声:“自然都是假的!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女人们能有多少真情实意?要说起来,小环待你倒是一片真心,因为见不得你跟旁人在一起,连儿子都可以拿来做赌,结果如何?还不是被你亲手交给别人去发落了?这就是她真心对你的下场,你不是都已经看见了么?如今怎么还来问我了?”
拿眼角扫了扫凌云,她微笑着放轻了声音:“大郎,我最后再告诉你一句实话,在后宅里,只有无情无义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因为她们不会伤心,不会出错,她们能耐心布局,一招制胜,她们可以冠冕堂皇的扫清障碍,还让你觉得,只有她才是真心真意对你好……”
这话已是指着凌云在冷嘲热讽了,柴绍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姨娘,你不必再说了!”
莫姨娘笑得愈发愉快:“怎么?这就不爱听了?今日不是你们要查真相,听真话的么?却原来只是叶公好龙?李娘子,不如你来说说看,我说的是也不是?”
这话里的恶意自是昭然若揭,凌云想了想索性反问道:“姨娘说,只有无情无义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却不知柴郡公后头的两位夫人和那些美人,是有情有义还是无情无义?她们最后是胜还是败?”
莫姨娘的笑容僵住了。她原是要挤兑凌云,却没想到被抓住了破绽。这话她根本无法回答,只能道:“那又怎样?就算大家最后都没个好结果,那无情无义的,终归能过得好些。”
凌云摇了摇头:“一生虚情假意,连自己都不能做,就算最后没输,又算什么过得好?此事姨娘原该体会最深。”
莫姨娘的脸色果然彻底阴沉了下来,盯着凌云冷笑了几声:“你说得倒是容易!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生来便高人一等,凡事都有人铺路,有人打点,你们轻轻松松便能不劳而获,就算对人赶尽杀绝,也能做出这坦荡姿态来!而我们这样的人,自来不过是挣扎求存,自然说不出这种漂亮话来哄人!”
凌云能轻轻松松不劳而获?柴绍听得叹气,忍不住道:“姨娘,你并不知道三娘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莫要妄自揣度的好。”
莫姨娘早已是满腔郁愤,这话更是有如火绒般点燃了她的怒气:“你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只是你看不透而已。也是,你跟你父亲原是一样的人,自然一样的爱吃这套,你们父子,根本就不配有什么真情实意,只配一辈子被人哄骗!”
柴绍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自然知道莫姨娘是故意的,却还是被刺得心头一阵痛楚,偏偏这些话,他又无法去反驳。
凌云对莫姨娘刚刚生出的两分同情顿时也烟消云散:之前她的确是遭遇不公,所作所为也算有情可原,但如今她依然在变本加厉的伤人害人,这又算是什么?她是吃准了柴绍的性子,觉得没人能看透她的打算么?能把她如何么?
她目光一扫,只见日头此时已渐渐升上树梢,把满院的花木照得愈发鲜妍,也照亮了树丛后那一角轻轻颤抖的衣袂。
转眸瞧着莫姨娘,凌云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真正的冷意:“姨娘何必过谦?姨娘若只是挣扎求存,根本就不必装这十几年的糊涂,也不会特意教导出小环来伺候柴大哥;更不会时时刻刻都不忘针对我。”
“姨娘看我做什么都是处心积虑,都是要哄骗柴大哥,要独霸住柴府,其实不过是因为姨娘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你装糊涂,是为了消除旁人的戒心;你所谓被小环所逼,不过是顺水推舟;你处处针对我,是怕我能跟柴大哥相处融洽。因为你最怕的就是这家里有别的女人,怕柴大哥会有别的儿女。你连柴大哥和阿哲都容不下,自然更容不得别人。
“其实你早就打定主意要让郡公断子绝孙,你觉得这样才算是报仇雪恨!”
莫姨娘微微睁大了眼睛,听到最后,锐声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花丛的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她没有胡说。”
小环慢慢从石榴树后走了出来。她的房门并没有上锁,听到莫姨娘在外头的吵闹,自是要出来看看的,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她一直天人交战,此时才终于忍耐不住地开口了。
她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掠过,第一次没有痴痴地看向柴绍,而是落在了莫姨娘的脸上:“这两日,我一直在想,你对我明明不过尔尔,为何会挑中我,会时时刻刻带我教我?打小你便总是跟我说,我生来就是要伺候大郎,我这辈子最要紧的事,就是要抓住他的心;你总是说,只有我们才不会害他,所以绝不能别的女人骗了他去。
“这么多年来,我的确是一错再错,但哪一次不是你先挑唆的?这两次我对阿哲动手,你说你根本就不知情,可哪一次不是你先跑到我面前说,绝不能让大郎跟李三娘好上,不然家里就没有阿哲的立足之地了。这半年以来,你甚至一再暗示我说,我若不想让别的女人给大郎生出孩子来,你有法子帮我永绝后患!”
“原来你真的是在打着这种主意,之所以忍到现在,不过是想等二郎长大成人,再来害大郎,害我的阿哲,是不是?”
莫姨娘从她一开口,脸色就再次变成了木然,听到最后,她狠狠地剜了凌云一眼,才对着小环冷笑道:“我真是走了眼,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听到大郎的事便什么顾不得了,不但昏招迭出,最后果然还是上了别人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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