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诧异地看向了柴绍,他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不等她发问,柴绍已是苦笑了一声:“至于咱们的事,还望你再容我几日,容我仔细想想,到了国公和族中长辈面前,该如何措辞。”总不能说,窦夫人算计了他们,所以他们就愤然决定和离吧?至于说是两人相处不谐才决定分开,不用去想,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自己会面对多少劝说!
凌云颇觉意外,她还以为柴绍在知道母亲的算计后,会和她一样忍无可忍,没想到他还能考虑得这么仔细。不过他说的也没错,他们的确得给长辈们一个交代;何况此事她已再三提过,再催促下去,倒像她有多么迫不及待,实在有伤柴绍的颜面。沉默片刻后,她到底点了点头:“好。”
柴绍心里微松,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们清晨离开长安,从秦川驿一路送到细柳驿,花了大半日的工夫,如今要在日落前赶回家,时间已有些紧了。好在几个人都骑着好马,一路快马加鞭,不过半个多时辰之后,长安城已是遥遥在望。
西边的落日已变成了金红色,将长安城的轮廓勾勒得愈发齐整威严,几个人都不觉微微放缓了速度,只是还未来得及多看,一骑快马便已从长安的方向直冲而来,马上的骑者赫然正是三宝。
柴绍忙催马迎了上去。三宝果然不等勒住马缰便急声道:“郎君娘子,你们赶紧回去看看吧,秦娘今日发动了……”
柴绍和凌云心头都是一凛,异口同声地问道:“她如何了?”
三宝忙道:“已经生下了一位小公子,只是秦娘的情况似乎不大好……”
他话音未落,凌云已是一催坐骑冲了出去,心头的惊怒简直难以形容——因为顾及周嬷嬷的颜面,她并没有把秦娘的猜测说出来,只是警告了周嬷嬷,绝不许在秦娘身上动手脚。周嬷嬷也赌咒发誓说,她会尽力保秦娘母子平安,如今怎么还会有这种意外?
柴绍怔了一下,忙催马跟了上去,只是他的坐骑虽然也算矫健,但比起飒露紫来还是颇有不如,片刻之后,便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夕阳将坠,暮鼓将起,城门内外行人已是不多。凌云冲进城门,如风驰电掣般掠过长街,到了柴府门前也并未下马,而是俯身催马进了角门,倒是把蹲在门口的人吓得跳了起来。凌云隐隐觉得此人面生,却也来不及理会了。她驱马直入,来到内院门口才飞身下马,直奔秦娘的院落里。
还未进院门,她便听到了里头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声,待得一步跨进院门,那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更是令她心里一凉。
院子里,几个婢子正从房门内往外搬着一盆盆的血水,各个脸色惨白,眼中含泪;周嬷嬷则是一脸木然地站在廊下,仿佛已无力去理会这混乱而不祥的场面。
凌云不自觉地咬紧了牙根,几步走到周嬷嬷跟前,沉声叫了一句:“嬷嬷!”
周嬷嬷抬头瞧见凌云,却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反而苦涩地笑了笑:“娘子总算回来了。”
总算?凌云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又是悲哀,又是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嬷嬷神色惨淡地摇了摇头:“老奴心存侥幸,如今无话可说,秦娘她……的确快不行了。老奴知道,娘子已信不过老奴,老奴也不敢自辩,只是今日这里一直有两位医师坐镇。娘子可以去问问他们,也可以再去请信得过的医师来看看,看他们有什么说法。”
她的意思是……凌云心头疑惑,正要再问,旁边的屋子门帘一挑,有人从另一边的屋子里挑帘走了出来,凌云认得其中一位是跟柴家关系极好的冯医师,另一位则是上了年纪的老者,看打扮气度应当也是医者。
看到一身风尘的凌云,两人相视一眼,还是冯医师先上前一步,面带愧色地抱手行礼:“李娘子见谅,在下医术不精,如今实在已是回天乏力,惭愧得很。”另外那老者也说了两句大同小异的客套话,态度却要随意许多。
凌云听得微微皱眉,索性直接问道:“两位医师可否见教,秦娘为何会如此?”
冯医师叹道:“妇人生产,原有七分要看天意,里头那位娘子或是本来就不宜有孕,贵府虽是百般调理,到底敌不过天意,好在小公子身子还算康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还请娘子和大郎都看开些。”
那位老医师却更是直接:“娘子有所不知,里头那位娘子早年必然服过不少寒凉之物,根基已坏,若未有孕,倒还能支撑些年月,一旦怀胎,便是催命。这位娘子还算好的,如今能平安生下小公子,已属难得,别的也不能强求了。我们做医者的,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冯医师脸上愧色愈浓:“也怪我,之前我只道她是身子骨弱,却没想过她的……来历,若是早些请来潘老先生就好了。”
那位潘老医师摇了摇头:“冯贤弟不必自责,老朽也不过是因缘际会见过几例这样的妇人,这才多知道些罢了,所谓红颜薄命,她们这样的人,原是日子过得越好,越容易丢命。除非一早落胎,还有三分治得,到这七八个月上,我等知与不知,其实并无分别。”
看着凌云,他抱了抱手:“娘子恕罪,若能医得,我等自当尽力,但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我等留下也是无益。老朽已让人熬了一剂药,娘子若有话问,不妨赶紧让人给她服下,只怕过会儿她还能再交代几句后事,若是再晚些……”他摇了摇头,没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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