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潘仁叹道:“我知道, 这是咱们要打的第一仗, 事关紧要, 的确不能有任何闪失, 只是你这边到底还是太凶险了, 阿云, 我实在是不放心你。”
凌云早已习惯了独当一面, 自来只有她不放心别人的份,如今听到何潘仁的这句“不放心”, 感觉竟是格外的奇异。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脱口答道:“可你若是过来了,我还要分心护着你。”
何潘仁怔了一下,他纵然能言善辩, 听到这钢刀铁刃般扎心的一句, 也是无言以对, 半晌才苦笑道:“你说的是,那我便把我的护卫留下吧,他们的身手都还过得去,不会让你分心。”见凌云似乎还有反对之意,他的目光往凌云身后的山谷里一扫,补充道:“还能帮你多护住一些人。”
凌云的拒绝顿时说不出口了,想了片刻才道:“留一半。”毕竟何潘仁也有要做的事,也需要人护他周全,这些护卫若都给自己,她也会……不放心。
何潘仁凝视着凌云,眼里慢慢地盛满了笑意。凌云被笑得脸上发热,索性冷冷地瞪了回去。
何潘仁眸中的笑意却是愈发明亮愉悦,就连声音都带上了笑:“阿云,人你只收一半,为何话也只说一半?”
不等凌云回答,他已微微探身过来,低声笑道:“阿云,你好好保重,不管怎样都不许伤到自己,记得你还欠我半句话,回头要还给我。”说完这句,他一磕马镫,那匹金色的大宛马立时奔了出去,马蹄如飞,衣袂飘飘,一人一马转眼间便去得远了,但那低沉的声音却仿佛依然在晚风中回荡。
凌云没好气地瞪着他透着飞扬喜悦的背影,看着看着,却还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原本在路边等着何潘仁的数十位骑者果然有一半跟上去,另一半则是调转马头走了回来,到了凌云的跟前,同时抚胸行礼,待到凌云拨马走回寨门后的山谷,他们也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头。
山谷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嫩绿的新苗依旧于田间轻摆,淡青的炊烟犹未在空中散尽,然而没有了那些忙碌的身影和嘈杂的声音,这些田畦和屋舍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就连天边的灿烂霞光都不能填补上这份黯淡。
唯有庄园的演武场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凌云招募的那数百名骁勇多半都留了下来。经过一日的忙碌,这支数百人的队伍看上去已有些松散。不过当凌云走到队伍前方时,却还从那些熟悉的面孔上看到了一种陌生的光芒——
那是一场大胜之后尚未冷却的热血,那是对下一场胜利迫不及待的渴望!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是愈发沉凝。
众人瞧见她这张冷若冰霜的面孔,眼里的光芒却是更热切了几分——毕竟就在不到一天之前,她也是这么神色冷凝地告诉大家准备迎战,随后,那些长安来的骏马精兵就成了他们的盘中餐。也正因如此,今日午后,当他们得知凌云打算再安排一次伏击时,大多数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下,就算凌云再三强调此次的战事会更加危险,也没能动摇他们的信心。
看到凌云的目光淡淡地扫将过来,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第一排的陶大郎站得尤其端正挺拔。在之前的那场战事里,他带领百余人埋伏在山道之下,待马队通过时,要拉起那些早已浸透了桐油的绊马索,要及时点燃绳索,还要收拾那些试图往山道下逃跑的敌人。战后论功行赏,他和陶二都算做了第一等。就在仰头喝下庆功酒的那一刻,每次挥刀时都会蠢蠢欲动的那点火焰,终于在他心头熊熊燃起,让他恨不能立时抄起刀枪,再次奔赴战场……
此时抬头看着凌云,他的眼底也仿佛燃起了两团小小的火焰;而在他的身后,在那数百双眼睛里,也有同样的热切在燃烧。
就在这样的期待目光中,凌云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你们既已留下,便要准备好搏命。从此刻起,你们必须日夜操练,令行禁止;若有懈怠,军法处置!”
这番话着实不算有多么鼓舞人心,但被她这么清清冷冷地说了出来,却自有一种不可置疑的坚定,众人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思都是为之一静,陶大郎更是第一个高声应道:“属下遵命,属下定然日夜操练,绝不懈怠!”
他这么一应,众人也跟着高呼起来:“绝不懈怠,绝不懈怠!”
凌云点了点头,挥手招来之前的教头,让他继续带领众人操练刀枪拳脚,随即便向陶大郎微一示意,转身往外走去。
陶大郎忙跟了上来,待得凌云停下脚步,便抱手行礼,低声问道:“不知娘子有何吩咐?”
两人身后的演武场上,那数百人已在齐声呼喝,同时挥刀,气势比之前何止强了一倍?凌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这才道:“明日你抽空带他们熟悉一下那几条退往山外的小路。”
往山上去的小路?陶大郎听得不由一呆。他自然知道,这山谷里有几条小道是可以通往山林深处甚至直达山外的,凌云在整修庄园时,也把几条路都修了一遍,道路更加通畅,入口却更为隐蔽,为的就是一旦遇到强敌入侵,实在抵挡不住了,大家还有后路可退。但眼下大战在即,娘子怎么首先想到的是让他们熟悉后路?
他小心地看了看凌云的脸色,忍不住问道:“娘子,这次的伏击,难不成真的十分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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