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己一直都是贪婪的。
贪婪的以为嫁入大宁便是美好,便想一把抓住,贪婪的以为她可以保住那二十万将士的命,也想一把抓住,贪婪的以为未婚夫终究是应该给些安慰,现在却不想抓住了,因为没得可抓。
人性啊,原来本是贪,而非善恶。
国师是躺在死人堆里躲过一劫的,如今已经回到吐蕃了吧,还记得当时国师在她小时候教她读书写字,说人之初性本善……后来有人说,人之初性本恶才是对的,如今看来人之初没有善恶之念,只有贪,这个贪字会如影随形一辈子,幼儿时贪糖果美味玩具亲爹亲娘也不许碰,少年时贪锦衣玉食万众仰慕不在乎自己的人都是错的,中年时贪事业有成万事顺心,年老了贪天年不到长命百岁。
月珠明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想着以后自己还能贪什么?
净胡姑娘一直都担心公主殿下,时不时小心翼翼看一眼她的脸色,最近这几日公主似乎情绪稍稍好转了些,总是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发呆,一愣神就是半日光景,可总比前些天眼神之中只有绝望要好的多。
“边塞战场杀声急,长安城中车马慢。”
月珠明台忽然想到国师当年提到过的这句话,本意是说,大宁国内现世安稳江山锦绣,是边疆之外的将士们一刀一刀杀出来的,自有人负重前行,才有人快活安乐,可此时想到这句话,她心中多了几分悲凉,而不是年少时听这句话生出的对宁人的敬畏。
你家里车马慢,你家里现世安稳,我家里呢?
忽然又念及谈九州说的那句话,你矫情不矫情?
是啊,矫情。
月珠明台再一次看向窗外,刚刚过去的半壁路让她震撼,能修出来这样一条天路的大宁有多可怕?吐蕃之败,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又看到了现在的三十六里一线天,想着那一线天空应该就是自己的心思眼界。
那个叫孟长安的年轻将军每天一次过来看看情况,从没有说过话,看一眼就走,那只是他例行公事,车窗开着,他可以看到她,她也可以看到他,但两个人的眼神始终都没有交集过,已经走了近二十天,这少年将军从没有对她好奇过,于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好奇起来。
听闻他每日过来看一眼确定无事之后就会回到后面辎重队伍里,那里有许多从吐蕃带过来的嫁妆,石子海城外一战,这些东西都丢在大营里,本以为会被哄抢一空,后来听说是这个叫孟长安的人带着士兵把这些东西都收集起来保护好,有人问孟将军何必如此,孟将军说她一个女孩子远嫁过来若嫁妆再丢了,可怜。
月珠明台不需要可怜,却觉得有了那些东西心里踏实些。
今日该来了吧。
她想着,于是又趴在窗口。
贴身护卫塔木陀看到那宁人将军又来了,心中愤懑:“你每日来看什么?把公主当囚犯?”
孟长安看了塔木陀一眼,让塔木陀一瞬间就懂了宁人所说的目中无人是什么意思。
孟长安骑马到了马车旁边看了一眼,见公主月珠明台一如既往的趴在那随即准备拨马回去,这只是他的职责而已,可是在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却仿佛在月珠明台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他没看懂,自然也不会去深思什么,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哪里会去想到,这少女此时已经近乎万念俱灰,只是一个一天过来看她一次的宁人便让她觉得自己未来在宁国还是有一分在乎,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勇敢,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女人其实也都一样,表现出来的终究是表现出来,心中的怯懦和恐惧只敢让自己知道。
她对孟长安当然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这在外人看来的马车是迎亲之用,她却觉得如坐囚牢,在囚牢里的人,是多希望时不时有人来看自己一眼,哪怕是狱卒。
塔木陀却以为孟长安每天来看一眼,只是把公主殿下当囚徒。
当日在战场上两个人打的没分胜负,那时候塔木陀为救阔哥明台不得不冲了回去,此时此刻恨不得将孟长安抓住一撕两截才解恨。
见孟长安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塔木陀心中怒火更盛,从旁边一把伸过来要抓孟长安的脖子,孟长安在那只手快到近前时候才侧头避开,依然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你干什么!”
四周禁军立刻端起来连弩,稍远些的地方还有弓箭手拉开硬弓。
“和我打一架!”
塔木陀朝着孟长安大声喊道:“有本事让你手下这些人把箭弩放下,我若是被你打死了也不后悔,你若是被我打败,以后不要每天再来这里乱晃,公主殿下万金之躯,受不得你那眼神!”
“好。”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孟长安居然说了一声好。
他从马背上下来,缓步走到路边一侧的空地上站好:“只是与塔木陀将军切磋武艺,不许放箭伤人。”
胜负未分,他当然也想打。
他可是孟长安。
塔木陀顿时激动起来,从马背上跳下大步走到空地上,与孟长安三米左右站住:“你们宁人打仗够狠,我们那一战输的不冤枉,我也无话可说,可你我之间胜负未分,我便不服气。”
“打输了之后,你只管闭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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