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乔舟对戚临清的印象并不太好。但毕竟是亲戚,对方打电话来请求帮忙他也没拒绝。
“你等一下。”乔舟站起身往里屋走,说:“你托我买的东西都到货了。”
伴随一阵翻箱倒柜的乒乓响,乔舟抱着一个大纸箱走了出来。他咚地把箱子搁在地上,努了努嘴示意戚临清过来看。
戚临清蹲下身打开箱子。
乔舟边指边说:“你瞧,这是苏州生绢,那是湖州白云笔,安徽歙砚,还有几壶上等油烟墨。”
戚临清摸了摸,质量确实不错。他点点头问:“一共多少钱?”
乔舟摆手道:“不用了,你直接拿走好了,反正也没几个钱。”
其实价格还是不菲的,只不过对他们家人而言不值一提。
戚临清一顿,低声说了句:“谢谢小叔。”
乔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要购置文房四宝,正想开口询问——风铃叮当作响,门被推开。
有客来了。
青年提着一只黑色塑料袋,进来便问:“老板,这里收货吗?”
“收,当然收。”乔舟站起身。
青年从袋中掏出两个破烂泛黄的画轴,小心翼翼地搁在柜台上。
“这是棠代画家元思浩的两幅作品,您瞧瞧,我家的传家宝,保真。这次要不是奶奶重病需要医药费我绝对舍不得拿出来卖……”他说着便潸然泪下,眼眶通红。
戚临清闻言一愣。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很熟悉。
乔舟却一听就没了兴趣,但还是戴上皮胶手套,打开画,拿起放大镜做做样子。
元思浩是近年来最具收藏价值的历史画家之一,作品传世稀少,16年他的《江帆阁楼图》便在香港拍卖出了超八百万港币的高价。
乔舟内心压根不信这位大佬的真迹会出现在自己这个小破古玩店。
乔舟:“你的心理价位多少?”
青年立马回答:“少说也要五百万吧。”
乔舟:“……”你怎么不去杀猪?
他很快合上画轴,推过去淡淡道:“不好意思,咱们这里不收。”
乔舟把行话说得很委婉了,“不收”的意思就是指它们是假货。
青年有些急了,叫道:“你再仔细看看!我这绝对是真迹……”
乔舟:“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就是B市最出名的嘉德拍卖行,慢走不送。”
青年面色微变,低声哀求道:“便宜点儿卖也行,我家现在真是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奶去死!”
乔舟语气敷衍:“高仿品一文不值,我出两千块都是可怜你了。”
“两千块你愿意买不?”青年从善如流。
乔舟:“...不。”傻子才当冤大头。
而这时,戚临清忽然开口:“我出两千,你愿意卖给我吗?”
青年忙不迭点头,双手把画递过去说:
“愿意。愿意!”
“你别买!”乔舟连忙劝阻侄子:“这是假的!你买来也没用!!”
戚临清接过画,说:“无妨。”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红酒瓶塞似的骤然堵住了乔舟喉咙。
罢了。当着青年的面,乔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憋闷地想,反正也就两千块,买个开心罢了。
青年:“支持zfb和微信转账。”
戚临清:“我只有现金。”
青年:“咳咳,现金也行。”
戚临清便从书包里数出二十张红色钞票递给对方。
钱货两讫,青年拔腿就跑,好像身后有人在追命似的。
乔舟幽幽道:“看见没,这就是骗子。”
戚临清笑了笑,“没事。”
他把其中一幅画再度打开,手指摩挲着上面熟悉的痕迹纹路。
戚临清并不懂任何鉴古的技巧。他买下它们,只是因为其中一幅画,有一半是自己续画的。
他当然能认出自己的笔迹。
乔舟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这傻孩子,你根本没有见识过这个社会的险恶。对方说外婆重病你就信了?真的,下次学精明点,千万不要信,全都是套路!!”
“对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乔舟补充道。
戚临清恍然:“是不是你以前也被骗过?”
乔舟:“……”
孩子还是傻点好。
因为上次被骗,最近半年起码有几十号人来乔舟这儿卖假货,全部用的同一个借口。重病的奶奶亘古不变,甚至懒得换成外公外婆。
乔舟内心骂骂咧咧:你们但凡有点良心。。)
这时天色已经不晚了,戚临清整理了一下箱子里的东西,准备回去。
“元思浩现在很有名吗?”他问出了自己方才内心的疑惑。
乔舟哂笑:“岂止是有名,他的画作全国闻名啊,一幅画要好几百万呢。”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戚临清垂眸看着木地板爬过的两只蚂蚁,面色复杂。
曾经他和元思浩同为至交友人,都是靠绘画谋生的底层画家……最难的时候,他们替烟尘女子润笔,只为了换取谷物以济厨炊。
元思浩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渴望出名。
“总有一日,吾会让全天下争赏吾之作。”
千年之后,元思浩的梦想成真了。
那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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