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从屋里出来的酒鬼,看模样也是个老太监。他一身破烂怀抱两只酒壶,砸碎一只,拎着另外一只醉醺醺冲他们走过来。
“怪婆娘,脾气犟,亲完就跑不认账……咯咯……”
颐倦斋这鬼地方怪人很多。魏倾闪躲,霜落也吓得连连退后,慌乱间白糖糕被魏倾碰掉在地上,一脚踩进稀烂的土里。
老太监一路跌跌撞撞,才出院门便撞倒了一个人。
安贵生觉得晦气极了,抽出拂尘唰唰打人,末了气急败坏道:“咱家今日不得空与你计较,改日定当送你这老东西见阎王。”
说完不忘呸呸两声,小跑进院,端着架子喊:“阿吉,跟咱家出来。”
安贵生语调不稳,神色慌张,魏倾一看便知有事。他嗯一声,看一眼霜落,再看一眼烂在土里的白糖糕匆匆走了。
人都走光了,霜落蹲下身看她的白糖糕。白白嫩嫩的白糖糕碎成很多块,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没法吃了。
浣衣局的日子苦,大家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霜落进宫以来,就觉得白糖糕是个稀罕物。甜甜的,糯糯的,放在嘴里舌头抿一下就能融化,别提多好吃了。
好东西霜落舍不得一次吃完,总是习惯吃一半藏一半。每天吃一点,七天以后又能吃到新的,她快乐的认为,这样就能天天吃上白糖糕了。
白糖糕不光霜落喜欢,云芝也喜欢。可是霜落小气谁都没给过,今日她大大方方拿出来却弄成了这副模样。她已经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哄他了,也承诺以后一定好好待他,可还是被拒绝了。
霜落看清了,小太监不喜欢白糖糕,也不喜欢她。所以无论自己怎么做,小太监都不可能做她的对食。
霜落哼唧两声,心疼极了。她的白糖糕啊……接下来七天都吃不到了。还有她的脑袋,廉王妃是不是等不及了……
霜落拿起扫帚将长廊,院子打扫干净。她修剪花枝的功夫,杏花雨连绵不绝,转眼又落了满院。她们这种下等宫女历来不喜欢春秋两季,只因春秋不是落花就是落叶,得打扫一遍又一遍。
至于欣赏落花落叶好景儿的福气,只有宫里的主子们有,反正霜落没有。
午后老太监们倾巢而出,霜落摸清了规律不敢多留,早早干完颐倦斋的活计回了浣衣局。
这厢,霜落回去正好赶上午饭。午饭八个人坐一个桌,桌上清汤寡水,见不到一丁点肉。
云芝扒拉一口白米饭,又给霜落舀一勺青菜豆腐汤,坏笑着凑近,问:“怎么样?是不是成了?”
霜落用筷子戳着米饭,没一点胃口。云芝看人失魂落魄的模样,猜测大概率事情没成。“不该啊,还有你追不上的男人?我不信,老实说你是不是没按照昨晚说的来?”
“话本里都是骗人的,趁早丢了吧。”霜落滋溜一口汤,“男人心比海深,弯弯绕绕的比猪大肠还能绕。还不如挑个快咽气的,伺候几日为他送终得了。”
眼见霜落一脸丧气,云芝安慰:“兴许太监都这样吧,没事没事,反正廉王府还没动静,你抓紧就是了。”
说话间,屋里又进来一个人。来人叫锦云,是直殿监的人,平日和春桃交好,一有机会便到浣衣局来耀武扬威。
“她来干嘛?”云芝嘴巴一瞥,赏过去一记白眼。
锦云前几日和银作局掌印太监打的火热,话里行间都在暗示旁人自己要当掌印夫人了。霜落看锦云今日换了一袭簇新的宫裙,发髻上添了两只珠翠,猜想这厮八成当上掌印夫人了吧。
果不其然,锦云从食盒里掏出一碟子糕点分给众人,手帕捂嘴也遮不住笑。浣衣局众人吃了糕点一番贺喜,传达出的意思无一不表示艳羡。
“她可真是不挑,银作局掌印我记得快五十了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就她能和人谈情说爱,每天跟在后头叫玉哥哥。”
霜落小声答:“说不准是真爱呢。”
宫里日子苦,很多人找对食就图个陪伴。当然,奔着荣华富贵去也是有的,因此十二监各个掌印才如此抢手。
“这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有人都当掌印夫人了,有人还在发愁怎么保住脑袋……”这春桃说话是难听,抬高锦云的同时不忘踩霜落一脚,大家伙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霜落身上了。
锦云笑着过来,温和道:“霜落丫头,我家玉哥哥在颐倦斋认识不少人,要不我回去跟他说说,让他做媒给你挑挑?就是颐倦斋那地方你知道的,非老即残又没什么钱,劣中择优,只怕也挑不出什么好的。”
“你……”霜落一早在魏倾那受了委屈,此时正在气头上,一点就炸。
紧要关头,妙心从屋里出来,厉声道:“闹什么?”
妙心是宫里的老人,在浣衣局又当着个不大不小的差事,众人还是怕她的,尤其霜落。因为霜落刚进宫那会不好好学规矩被妙心打过手心,后来霜落长大一些,对妙心的敬重就多于惧怕了。
“浣衣局不许闹事,自己人不许,外人更不许,谁不懂规矩别怪我告到司礼监去。”
众人唏嘘。司礼监最恨宫人闹事,哪回抓住闹事的宫人不是扔进正令司折磨掉半条性命。
妙心在场,再大的恩怨也闹不起来。锦云悻悻冲众人道了别,在妙心含枪带箭的眼神中夹着尾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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