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倔强道:“四哥难得有空过来, 我总要出来迎一迎,还没那么废物, 连这几步路都走不了。”
他没让侍从扶,甚至连拐都没拄, 还弯下腰,欲给胤禛行礼。
胤禛一把托住他的手,微微使力抬起,也没松开,顺势便扶着十三阿哥,一言不发地往正屋走。
十三阿哥眼露惊讶, 没想到四哥会亲手扶他, 一时间心中既是感动,又有些受宠若惊, 可步子一踏出去, 非人的疼痛让他立即醒过神来,下意识便想收回手自己走。
胤禛收紧手, 轻斥道:“犟什么?我这个兄长管不得你吗?”
十三阿哥忙道:“自然是管得的。”不再试图抽手,只是仍然不愿将重量全部压在四哥身上。
两人进到正屋中,胤禛挥退随侍, 十三阿哥见兄长如此, 也命侍从们下去。
胤禛事忙, 亦是许久未上门, 四处打量一眼, 见这屋子里许多陈设摆件儿皆非新品, 也不昂贵,便又要皱眉。
十三阿哥立即道:“这府里一大家子人生活,我那皇子俸银是尽够的,可弟弟许久未曾当差,总要俭省些,以备不时之需。”
“你只管花用便是,若有用钱的地方,我这个当兄长的自然会帮你。”
十三阿哥摇头,“哪里能让四哥处处照看我一家人。”
胤禛低头看向他的腿,道:“早些养好身体才是正道理,届时也好安排差事。”
十三阿哥苦笑,垂下头,从发丝到微微蜷缩的腿脚,都透着一股子颓丧。
一废太子之前,十三阿哥亦是受康熙宠爱的皇子,意气风发,可一废太子之后,他不止受康熙责骂,还圈禁许久,因为坠马受的腿疾在养蜂夹道恶化,生疮流脓,不利于行。
太子复立,十三阿哥依旧被遗忘在养蜂夹道,是胤禛想办法将他捞出来,可也仅此而已,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困守,磋磨意气罢了。
胤禛想到咸福宫那些人过得日子,再看如今十三阿哥受尽打击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何必死气沉沉地,既是活着,便该活出个人样儿来,没得教一家子受你影响,整日里想着前途无光。”
十三阿哥掩面,声音沙哑道:“四哥,我如何快活的起来?每每想到皇阿玛那一日戳心戳肺的狠绝之言,我便恨不得从未投身皇家才好……”
胤禛沉默许久,劝慰道:“前些日子,皇阿玛还关心你的腿疾,并非彻底厌弃你……”
十三阿哥放下手,眼圈通红,却似生出希望和期盼,“四哥,皇阿玛还选吉兰入宫和雅若作伴,皇阿玛定是不生我的气了。”
若无人将吉兰的名字呈到御前,皇阿玛如何能知道一个没见过的孙女之名?
只是胤禛看十三这般,到底没说出他一个雍亲王,连格格选伴读都要运作一二,而是平静道:“宣妃慈爱,允伴读们每六日回家中与亲人团聚,你也长进些,莫要等侄女回来,让她瞧见阿玛依旧整日垂头丧气。”
十三阿哥稍稍打起精神,问道:“四哥,吉兰住在宫中何处?雅若可好相处?每日都学什么?”
胤禛纠正道:“雅若的小名叫额乐,宫里太后娘娘和宣妃等娘娘们都这么叫她。”
“额乐?”皇子们皆通晓蒙语,十三阿哥自然知道其中之意,点头赞道,“是个好名字。”
胤禛这才跟他讲咸福宫对额乐四个伴读的安排:“四个小姑娘被安置在西三所,都有单独的屋子,蒙语、满语由宣妃亲自教授,汉字、琴棋书画皆由咸福宫的苏答应教授,另外,额乐还有一位女师父教导武艺强身健体,伴读们皆与额乐一样的课程,日后上课便在西三所。”
胤禛今日来,便是为了安十三的心,难得话多起来。
“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宣妃侍疾,是由咸福宫的色赫图答应收拾的西三所,听闻她最爱养花,极了解小姑娘们的喜好,西三所没有一处不好,你不必担心侄女。”
十三阿哥只以为四哥如此如数家珍,皆是为了他,越发感动。
胤禛也不解释,意味深长道:“侄女能和额乐一处长大,是她的造化。”
十三阿哥认同地点头:“正是,能得宫中教养,日后吉兰的规矩教养定然极好。”
两人说的并非同一事,胤禛也不解释,左右殊途同归,若是侄女能学得几分咸福宫诸人的达观之心,进而影响十三阿哥府,是最好的。
而他的期盼,想要实现,并非一朝一夕,需得日久天长,水滴石穿。
小小的额乐不懂大人们的弯弯绕绕,也不认为伴读于她是从属关系,说是“朋友”,便没有表现出半分尊卑,只像个小东道主一样,热情地招呼四人。
西三所收拾出来,闻柳是全程跟下来的,因而带领额乐和其他几位格格去西三所的任务,自然便落在她身上。
她向来周全,说话时顾及自家格格,也不会忽视其他家的格格。
一行人从咸福宫出去后,沿着夹道先向东走,再向北行,从百子门出去,右手边是头所和二所,左手边便是西三所。
额乐始终牵着吉兰的手,空着的一只手指着东边儿,兴致勃勃道:“尽头便是御花园,我常从这里过,却是头一遭进三所呢,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宫里处处皆威严,四个小姑娘,除了吉兰紧紧贴着姑姑什么都想不起,另外三人全程都目不斜视,十分守宫中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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