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彼此不清白的勾勾连连糊作一团,还东一笔西一笔的——竟是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只依稀看到云梦狐、阴兵、将军等字眼。
周承爻想起先前听了个开头的故事,此番还对小弟写的故事还真好奇了起来,他看着一旁已经收捡整理好的稿件,终于蠢蠢欲动的伸出了手。
只放眼一看,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段时间不见,这字怎么越发退步,还缺胳膊少腿的,梦字还写错了。”这连书名都写错的稿子,送到书坊去只怕得被原样退回吧。
周承爻操心极了,叫人拿来朱砂笔,将梦字圈起来,在旁边写上正确的繁体,那秀气精致的簪花小楷,更将周承弋的字衬得是张牙舞爪。
周承爻没忍住笑了一声,这才接着往下看。
这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入了迷了。
周承爻身体不好,世家宗族子弟需要学的骑马射箭他都无法学,便只能看书以打发时间。
他不像弟弟顶着个太子的身份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看的都是些枯燥乏味的策论兵法帝王心术。
周承爻只看闲书。市面上流传甚广的他必定有一份,一些不太为人知的精品他亦有收录。
他看过许多的戏文话本小说,便是偏门一些的连环画也阅了不少,却是第一次瞧见这般抓眼球的叙事方式,简洁明了通俗易懂的文字,还有特殊的符号断句。
节奏紧凑,剧情大胆而新颖,人设更是新鲜至极。
这云梦狐见到阴兵斗架,第一反应竟然是是非之地走为上计。
“可切莫瞧见我。”云梦狐在心中默念。
然则祈祷没有灵验,她直接被阴兵当做细作绑了去,还说要严加拷问。
开篇已叫人见之忘俗,周承爻迫不及待的继续往下看。
原来这群阴兵本是百年前宋国的将士。
百年之前,宋国兵力孱弱,四方蛮夷觊觎中原沃土,领着草原骑兵侵略而来,国破家亡山河破碎,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这支军队守着中原的关口,为了妻儿老小君臣百姓不敢退一步,死战此地,连敌人都佩服他们的忠骨!
最终却因背叛而死。
而此处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云梦狐化解生死危机之后,应鬼将军之邀留下替这群战死沙场的阴兵化解心中仇怨遗憾,引渡他们的灵魂离开。
云梦狐本以为这支因背叛而死的将士们,心中的仇怨大抵与君王有关,却不想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俺想见见俺婆娘和俺娃,不见也没关系,俺就想知道他们后来过的好不好。”
“我十七岁,没有媳妇儿,我想再见见我爹娘。”
“我啊是逃荒来的,得将军垂怜才在军中混一口饭吃,我没什么想见的,我就是有点饿,想吃饱了再走。”
“我想要人记得我,好好收敛我的尸骨,给我扫个墓上香。”
……
种种,不外如是。
短短十数张纸稿,周承爻看的五味陈杂,尤其是最后戛然而止的地方。
是阴兵中有人怨恨朝廷做派一心想要报仇作乱,不惜化作厉鬼,被鬼将军一剑斩杀。
鬼将军说,“保家卫国,我们是荣光,虽身死犹不悔!”
短短十数字,振聋发聩。
周承爻看了沉沉睡着的周承弋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你啊,终究是放不下。”
是啊,又怎么能放下呢。
钟离元帅为家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纵然数次命悬一线,也不曾后退认怂一回。
他的赫赫战功,萧国如今的荣华,都少不了钟离越在边关征战沙场的庇护。
可如此英雄,却被泼尽脏水,只因沧州的一场兵败,便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
如何放下!如何甘心!如果不心寒!
叙之,这便是抗争啊。
周承爻下定决心,无论前路多少阻拦,这篇《狐梦》,他不仅要它面世,还要叫它广而传之,最好天下皆知,传到朝堂上,传到陛下面前!
看那些龌蹉之人,可对得起边关的将士百姓,可对得起钟离元帅!
周承弋睡了一觉起来,世界突然就变了。
先前还叫他不要着急的周承爻,一觉醒来态度转了个八百度的弯,竟然开始催促他赶紧写。
面对他的不解,周承爻如是道,“我先前不知你有这般天赋,阅过文章之后深觉先前所想实乃大错特错,所幸为时未晚,尚可拨乱反正。”
周承弋:“……哥,你其实就是想要我填坑吧。”
“何为填坑?”周承爻疑惑不解。
周承弋简单解释,“写文就像是从挖坑到填坑的过程。”
周承爻顿悟,“十分形象。你这坑甚美,填上必为奇观,当流芳百世。”
他说着委婉的示意了下桌上已经摆好的纸笔。
周承弋:“……”
“哥,我刚醒……”周承弋仰着一张还懵着的脸,不得不提醒在他桌前催更的亲哥,“脸都没洗。”
话音未落,他哥拍了拍手,长夏和凛冬就端着盥洗用具进来。
周承弋手指都没动弹一下,就被伺候的拾掇干净。
还贴心的奉上餐食,待周承弋吃饱喝足在罗汉塌上咸鱼躺之时,纸笔递到了他面前。
周承弋缩起脖子,“哥,我困了,明天再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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