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是跌撞踉跄的去报告,很快仵作便来验尸了。
云浮子身上除了被抓那日挣扎留下的些许擦伤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刑部对鸿蒙教的案件也还在调查当中,当夜羽林军的行动是临时反击,自然不可能事尽其美,还是有一两条漏网之鱼。
刑部正在搜查这些人,并且对他们三族以内的亲朋好友都进行了调查,这是十分浩大的工作量,因此还没来得及审问云浮子。
没想到人就这么死了,此事于狱卒而言是失职,于刑部朝官而言却是无能了。
刑部尚书携着左右侍郎寒着脸下了地牢,“当年鸿蒙教劫狱入我刑部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这人又悄无声息的死在牢里,堂堂刑部就这般无能?!”
“查!给本官好好的查!仔细查!”
最后查出来的结果自然是自杀。
一开始仵作无从入手,翻遍了全身实在找不到伤口,也不见有什么中毒的迹象,最后是从死者头上素木钗上发现一道不明的细长凹槽,仵作灵光一闪看向太阳穴那细小的红点,迟疑的伸手,竟然就抠出奇长的一根银针来!
这银针足有成年人手掌的长度,尽数没入脑中,几乎贯穿整个脑域。
仵作将那银针放入素木钗上的细长凹槽里,长度大小都是正正好的,无怪乎刑部查不出来。
“此人是自杀。”仵作下了决断。
周承弋黎明时分就趁着天色将亮未亮的出了城,往常这时候城门都该是紧闭的,但今日情况特殊,有皇帝给的命令,城门的瞭望塔都是灯火彻明,城门口的羽林军站了好几排。
虽然打着的是搜查鸿蒙教逃窜逆贼的幌子,实际上却是长安城外十里密送钟离越出征。
场面十分宏大,钟离越来时只带了一万锁甲军,其中三千冲锋部队被裴昇亦带走,而如今走的时候,原本应该只剩下七千的锁甲军却填充至数万人,而这只是钟离越选出来军籍已经转入锁甲军的人选。
其他还有从天启军挑出的火器营、重骑兵,从羽林军中跳出的冲锋骑兵、步兵、枪兵等,拢共组成一支足有三十万的出征军规模,一眼望去尽是人头。
这浩浩汤汤的队伍前展开四面军旗,最前的是萧国国旗,其后的是赤色越字军旗、玄色星象图的天启军军旗以及蓝白两色无字的羽林军军旗。
前来送行的只有皇帝和朝官,还有周承弋和绿妩这两位皇子公主,周承弋本来想将房观彦也带过来,后者却自行拒绝了。
“我如今身份毕竟敏感,不宜出现在那里。”房观彦如此说道。
周承弋只能遗憾的叹气,伸手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带着几分肯定的道,“总有一日,你将不必在受此等拘束,将成为千古垂明的风流人物,到那时,大抵便是要你带我去了。”
这是只有两人知道的许诺。
周承弋的马车和皇帝的马车一前一后出的城,到的时候发现绿妩已经在那里了,周承弋惊讶一问,才知道他这妹妹竟然是找上钟离越跟着一道来的。
“当真熊心豹子胆。”皇帝指了指绿妩,神色间却并没有不悦,相反还露出几分潜藏的满意来。
绿妩吐了吐舌头俏皮的一笑,带着几分锋芒,又隐含着亲近意味的道,“儿臣不请自来,父皇可切莫要怪罪,儿臣这可都是向父皇学习的,这叫虎父无犬女。”
皇帝当年能亲政也是夜走单骑出辛武门找上了钟离越,然后两人连夜去抄了一位权臣的家,从权臣府邸搜到了龙袍冠冕。那权臣当即想跑,钟离越长戟一飞直接叫他身首分离,将他的脑袋狠狠钉在柱子上。
史称辛武门政变。
那间府邸正是如今工部蒋尚书所居住的,就那卧冰求鲤的大院子里的长廊,从进口往里数第六根柱子上突兀的镶了一盏烛台,便是为了遮掩那遗留的深深痕迹。
绿妩这话可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又不失亲近讨好。
总之无论在场的谁听了都不会再计较追究她一个公主如此出来是否不成体统了,连钟离越也觉得高兴的滔滔不绝的说起那时候的事情来。
周承弋原本就高看绿妩两分,如今又觉得自己似乎还低看了,忍不住打量了起来。
不过大半年时间,这位小公主已经大不一样,个子长高了一些,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减了一些,不仅如此,连穿衣的风格脸上的神情都变了不少。
披着鹅黄的披风,脚下踩着一双墨色的皂靴,整个人都收捡的干练起来,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里头沉着的情绪半点都不像是一个小孩该有的。
若说她像皇帝倒也没说错。周承弋虽然没见过当年发动政变的少年皇帝,却大概能以今推古隐约窥探一些。
时辰已到,风声呜鸣,军旗猎猎,王贺展开圣旨念着上面“胡罪当伐诏令”,从当初游牧铁蹄践踏中原到汝川兵败的惨烈,再到如今北胡千里投疫劫援沧物资的龌龊,其中罪行罄竹难书。
周承弋听着那庞大的伤亡数字,都有些耳不忍闻目不忍视的闭了闭眼。
一张诏令激起的不光是战士们的热血,便连原本主和派的朝臣也禁不住泪目。
钟离越端着酒碗稳稳的上前站定,他遥遥朝着上首一敬,声音低沉,眉间的那道深深的沟壑在那烛火映照之下,仿佛积了一滩浓稠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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