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来找自己,让他安慰自己。
兰斯一怔,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他默默捡起了之前情急之下投掷出的剑,收回腰间。
“请允许我为您清洁佩剑。”他对路加说。
路加默许了。
铸造这柄细剑的人只当它是工艺品,从未料到它有杀人的一天。现在它卷了刃,血凝固成紫红色,斑驳黏着在剑身上。
兰斯用巾帕蘸水擦剑,即便是处理杀人痕迹,他依旧像擦拭神像般圣洁虔诚。
路加忍不住想,这个人生来便该在圣光之下引领千万信徒祈祷,而不是触碰这些世俗的污秽和血迹。
他就静静欣赏着兰斯擦剑,替他感到惋惜,同时又生出亵渎圣灵的快感。
许久后兰斯细嗅剑身,为着上面挥散不去的血腥味蹙了一下眉,抬头提议道:“我们的剑相同,或许我可以与殿下互换佩剑。”
“不必了,”路加道,“我不希望你的剑沾上人血。”
兰斯微微一怔,垂眸捧着佩剑:“但它身上血气太重,我怕它会惊扰到殿下。”
“我倒是很喜欢。”路加接过佩剑束在腰间。
他望向天边血玫瑰色的夕阳,淡淡道:“这柄剑就像……浴血重生一样。”
他没有时间让那些柔软脆弱的情绪左右自己。
夜晚将至,属于今夜的战斗还未结束。
路加翻身上马,残阳倒映在他眼中,璀璨夺目。
希望那三名扈从骑士能完美完成任务,如果不行,安其罗也会监督他们做到的。
毕竟从那些刺客们的尸体来看,安其罗可是一条极具威慑力的“疯犬”。
*
夜幕之下,四人四骑在森林间穿梭。
安其罗举着火把,斗篷飘飞间,偶尔显露出他腰间那柄刚刚收割完几十条人命的斧头。
他从兜帽下露出了小半张白净清秀的脸,觑着其余三人笑道:“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他一出声,其他三名骑士都本能地浑身一震。
任是谁目睹这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抡着斧头砍人如砍瓜,晚上都会做噩梦的!
小王子手下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杀手!幸亏兰斯洛特少爷嘱咐他们不能有二心,否则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几个早就被这少年顺手砍了!
“请问您……您师从何处,高姓大名?”奥利弗胆战心惊地开口。
“我叫‘猎狗’。”安其罗想了想师从的问题,他没有老师,唯一的学习方法是主人送给他的书,便道:“是我的主人路加教我的。”
奥利弗吓得差点坠马。
说好的愚钝不堪、瘦弱骄纵呢?
路加·查理曼,恐怖如斯!
奥利弗今日第一百次庆幸自己没露出反心,第一百零一次为兰斯洛特少爷的遭遇感到绝望。
“别分心,好好赶猪。”安其罗掂量了两下斧头,轻快地笑着,“应该快到了。”
野猪怕光,惯于在夜晚活动。生在乡野的奥利弗很擅长用火把和香薰的烟气驱赶野猪,四个人相互配合,野猪群的行进路线几乎和计划中一样。
他们的视线尽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贵族们的吆喝声。
奥利弗吹了声口哨,他们同时灭了火把,隐没于黑暗中。
这个时间点,几乎所有贵族们都已经安营休息,唯一还在狩猎、必须加倍努力才能赢得狩猎日魁首的人——只有大王子戴纳。
“是野猪群!”最前面的戴纳兴奋地大喊。
他身后的弗罗门斯公爵眉头一皱。
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戴纳便弯弓搭箭,瞄准了最前面的野猪王。
“住手!”弗罗门斯公爵喝道。
已经迟了。
那支刻着大王子名字的箭簇已经扎进了野猪王的屁股。
它怒嚎一声,在大王子手中火把的震慑下变了个方向,领着野猪群继续向东边冲去。
暗夜里,安其罗无声吹了个口哨。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混乱中,他和三名骑士汇入贵族之间,明里暗里驱赶野猪向正东的方向驶去。
——那是国王安营扎寨的方向。
*
此刻的国王,正处于酣睡之中。
下午他便选了处风景秀丽的空地安顿下来,和情人玩闹一通,累得倒头便睡。
他不喜光线影响睡眠,侍卫无奈只得浇灭了篝火,整座营寨只亮了三四束火把。
因此,当野猪王顶开王室护卫,冲进国王的帐篷、挑起他的被单时,国王才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迎接他的是一张比任何噩梦都更恐怖的猪鼻吻,以及两颗雪亮的獠牙。
臭烘烘的口水喷在他脸上,国王蹬动两条肉腿,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却在这时,一道剑光划破营帐,马蹄从身后踏来。来人金发璀璨,一手执剑一手执火把,向野猪王劈去。
他比任何骑士都更英勇,胯下黑马和手中之剑仿佛与他融为一体。
他灵巧地躲开逃窜的男女和野猪王两颗獠牙的突击,不过数秒,便一剑刺穿了野猪王的内脏。
野猪王抽搐几下,便咽了气。
来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国王面前。
“恕我救驾来迟,让父王受惊了。”
国王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他疑惑地望着那头独属于王室的灿金色卷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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