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之时没有任何人发觉,之后闻到焦土的气味才得知情况。囚犯临死前挣扎应该发出了不小的响动,却没有任何人察觉,这不合常理……”
另一个守卫说:“中间就像梦游一样,记忆莫名其妙少了一截。纵火犯是谁,我们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路加仔细研究这具尸体。
它死去时的姿势很诡异,双膝下跪,双手合十,扬起头颅——就像在神像前祈祷一般。
“这具尸体是谁?”
“威尔·巴克。如果没有因诋毁谋害贵族的子女而入狱的话,他将是大王子的契约骑士。”
那是路加在角斗场上打赢的威尔骑士。
路加正低头沉思的时候,另一间牢狱发生了骚乱。
他疾步过去,亲眼目睹一名活生生的犯人,在跪拜祈祷之中浑身冒出金色的火焰,躯体与灵魂皆被焚烧。
那金色的火焰让路加非常熟悉。
他直接走向那名自焚的犯人,伸出手,在一众骑士和侍卫的劝阻惊呼声中,触碰了金焰。
本该暴戾残酷的金焰,在接触到路加时,却化作了一股温暖的细流。
嘈杂声渐止,所有人都静静望着这一幕奇景。
“神佑我主。”
“神佑我主,即便是恶人的招数也会畏惧殿下的圣明。”
……畏惧?
路加苦笑。
所有被烧死的犯人都曾与他正面产生过冲突,曾经想要杀害他。
如果处死敌人就是兰斯对他的示威,那么这示威也来得也太温柔了。
路加也觉得自己奇怪。
兰斯杀了这么多人,他竟然会觉得兰斯温柔。
而且……
路加看向大王子和教皇的尸体。
那都是查理曼家族成员,兰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双手染上了血亲的鲜血。
“罔顾国法,其心当诛。”副骑士长怒声道,“殿下,我们现在就去搜查纵火的术士。”
“不必了。”路加制止了他,“将这些尸体示众三日——以天降神罚的名义。”
兰斯不知道那是他的血亲,不知者无罪。
所以“弑亲”的罪应当不在兰斯身上,而在他路加身上。
想到这里,路加便感觉一阵轻松。
只不过……
从老国王的口中,路加猜测王后可能知晓兰斯的生母的情况。
兰斯可以读取、篡改他人的记忆,他会不会读取了王后的记忆,从中知道了些什么?
路加怀着这样的忧心,没日没夜地埋身在政务之间。然后在某次忙碌之中,他听到了兰斯率军离开圣都的消息。
“主人不去送送他吗?”安其罗问。
他被任命为新的情报处长官,专门负责为路加打探搜集情报,必要时暗中护送重要的人。
“不了。”路加头也没抬。
如果去送行,他怕自己会后悔,忍不住做出什么失态的事。
“真绝情。”安其罗用夸张的语调说,“用完就扔。”
路加眼皮一掀,冷冷道:“吩咐你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当然了。”安其罗说,“兰斯身边的三名骑士和两名侍从都是我安插的眼线,保管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主人。”
“好。”路加说。
当天下午他就拿到了有关兰斯的第一份情报。
上面写了兰斯的一言一行,但是翻来覆去也只有三十四行字,路加已经把上面的话都背下来了,还是觉得不满足。
“就不能再详细一些吗?”他摇着纸条对安其罗说,“他午饭吃了什么?有没有休息?淋雨了吗?精神状态怎么样?……什么都没写。”
安其罗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眯起一只眼看这位未来的王者。
情报一般都是简明扼要,将被监视者的交往信息记录下来,谨防密谋反叛。
而路加关注的明显不是这些冰冷的文字,而是兰斯具体过得好不好。
安其罗叹了口气:“主人,你这么关心他的话,干脆随军去找他呗。或者把他调回来,住在宫里,天天宠幸。”
路加置若罔闻,将纸条重重拍在桌子上。“不合格,重写。你亲自去一趟。”
“是——一定细致到兰斯内衣穿的什么颜色都记上!”安其罗俏皮道。
一瓶墨水砸了过来,被他接住。
路加语声带着气恼:“闲话少说。这两日贵族讨论最多的话题是什么?”
“‘王室骑士团团长的位置’。”安其罗道,“主人您任命了副团长,正团长的位置却虚位高悬,大家都在猜测您会任命哪家的少爷。”
骑士长之位,本来应该由契约骑士兰斯来担任。
但路加将他调离权力中心,甚至还没有亲自相送,这样冷漠的态度,让贵族们的心思活络起来。
“——现在比较炙手可热的人选是‘夏佐·塞西尔’。”安其罗说,“主人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不。”路加怔了怔。
这个位置是他潜意识里留给兰斯的,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兰斯一日不回来,那个位置就悬空一日,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你下去吧。”他说。
书房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路加的视线慢慢滑向了那张小小的情报纸条。
他捻起那张纸条,又读了两遍,将它贴在脸颊边轻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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