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离开这里。”这次他的语气坚定多了。
他失去了身为王子的骄傲,但他还有身为“自己”的骄傲。
眼前天旋地转,?转瞬间又有一条黑布罩在他眼上,凭路加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无法抵抗。
嘴唇被封堵,?身体的其它部位也传来了绵柔的触感,?像是兰斯心口长出的那些无形的蛇。
蛇亮出毒牙,?刺破他的皮肤,注入毒液。
“那到底是什么?兰斯,别,?不要……唔。”
兰斯垂眸望着身下逐渐失去了挣扎的少年。
他的爱是毒,?让陛下上瘾、麻痹、沉溺。
但这样病态的关系,?又能持续多久呢。
*
兰斯拥着路加,做了一个噩梦。
仍然是瑶光塔,仍然怀抱着他的陛下,窗外却是大雪纷飞,?怀中少年的身体逐渐冰冷。
路加肤色惨白,红唇仿佛蒙着白霜,生机正从他体内飞速流逝。
而他的双腿……已经消失了大半。
黑魔法正不断吞噬路加的身体,从脚尖开始向上蔓延,再到膝盖,空荡荡的下肢仿佛被空气中一只无形的怪兽齐根咬断。
兰斯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冰凉的泪水顺着他的手臂滑落。
“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见了。”路加轻声说。
绝情的话语从他口中吐露,但路加的神色是那么的不舍、伤感,饱含对兰斯的爱意与歉意。
“……好。”兰斯说。
他的灵魂仿佛被铡刀一刀刀剁成齑粉,又摔在海洋里,被海浪裹挟着日复一日地拍击在礁石上。
这是梦。兰斯痛苦地想。他必须醒来。
梦境连接着人的欲望,是他从人类那里学会的东西。
光明神无法左右对祂而言陌生的梦境,梦境的现任掌控者是黑暗神。
兰斯继续下沉。
他跟随着路加的灵魂,来到了一个对他而言很陌生的世界。
这里的车不用马拉便能向前行驶,楼层建得比圣国的任何宫殿都更高大宏伟。
人们穿着奇怪的装束,他的陛下也是同样。
路加坐在轮椅里。
兰斯的视野中永远是背影,背影,和背影。
他遵守了陛下对他最后的命令。
他就这样在背后看着路加一点点长大,却从来没有让路加见过他一眼。
好在这个世界里有“照片”这种逼真的画像存在,画像可以动起来,变成连续的画面。
满间的暗室里都挂着路加的照片。
满间的暗室里都堆叠着刻录下路加言行举止的胶卷。
还有满室从别人手中高价收购到的、路加拍卖出去的画作。
路加的画作不再明朗,不再如从前般带着细腻的柔风;他的画作变得阴沉压抑,杂乱的线条堆积在囚笼中,仿佛想要突破迷瘴,寻找到光芒。
他的侧脸凉薄、寡淡,性情变得多疑、易怒,再也没有真实的笑容。没有亲人和朋友,就连侍从和家庭医生在他身边也待不满一个月,便被他轰走。
仅仅是做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也会从轮椅上摔下来,打碎家中的花瓶。
空无一人的华宅中,路加情绪失控,他捉起碎瓷片,扬起手腕,一次次扎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
“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死!”
兰斯隔着冰冷的监控摄像头,叫来了家庭医生和救护车。
那是他唯一一次干涉路加的生活。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依约没有再与陛下相见,陛下却陷入了更沉重的苦闷,再也没有快乐过。
过往两世的记忆断断续续,只有印象最深刻的部分在他梦中闪现,其余遗漏了大半。
其中有一些疑点,就连兰斯也不能窥得真相。
他只知道,第一世的路加死在了高塔中,死在了他怀里,还对他说,“我们不要再相见了”。
……是他的一己私欲害死了路加,即便转世后忘却前尘,也没有再露出笑容。
而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做了近乎相同的事,几乎将路加的翅膀折断在了鸟笼中。
鸟笼上凌乱的血羽。
头卡在栅栏间、即便死亡也在向往自由的飞鸟。
耳边“哐当”一声巨响,兰斯倏地惊醒,发现怀里已经空了。
路加无措地赤足踩在毛毯上,地下摔着瓷瓶的残片,触目惊心。
兰斯冲过去,将他远远抱离了那些碎瓷片。
“你醒了?”路加被他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我只是不小心打碎了水杯,你不用这么……”
兰斯将他放在床边,不错目地静静注视着他的脸。
路加感觉那眼神又可怕……又可怜。
“你眼底好多红血丝。”他摸着兰斯的脸,“做噩梦了吗?”
兰斯缓缓摇头。
那不是噩梦,那是如噩梦般的真实过往。
欧西里斯可以影响他的梦境,但真实与虚假,他还能分辨得清。
他跪下来,靠在路加膝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从心口诞生的黑蛇剧烈沸腾,几乎淹没了他全身。仿佛自我放弃的溺水者,下沉、下沉,失去了全部的求生欲。
被那些黑影遮挡,路加几乎看不清兰斯的脸。
“这都是些什么,诅咒吗?你怎么会中诅咒……”路加伸手扒开那些黑影,“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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