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接过纸条,一眼扫过上面的数字,犹豫地问:“只是意外?”
克雷尔安慰他:“这是常有的事,当警察的第一年还好,后来慢慢变多了。”
他指了一下身后的书柜,柜子顶上有个很大的纸盒。
“那是什么?”
“想看吗?”克雷尔拿下纸盒打开盖子,里面全是信。
是他的支持者寄来的信?有可能,他登上报纸的照片俨然像个英雄电影的主角,但和电影虚构的人物不同,他更真实也更容易接近。
克雷尔随手从纸盒里拿出一封信,封口是打开的。
“寄这封信的人说我虚伪做作,是政府的傀儡。他希望我死在上班路上,希望有个枪手能一枪打烂我的脑袋。他相信这种事很快就会发生。”克雷尔语气轻松地说,“差一点,今天他就如愿以偿了。”
“难道今天的事和他无关?”
“这是一年前寄来的信,恐怕他自己都已经忘了寄过这封信。”
克雷尔又拿起另一封,他记性很好,只凭信封的样式和邮戳日期就能想起内容。
“这个寄信人更积极一些,已经有一个完善的杀人计划,还搞清了我每天的作息习惯。”
我们更专业也更在行,艾伦心想。不过要调查克雷尔·潘克的日常生活没那么难,有可能暗杀最大的难题反而是他因为醉心工作而长时间逗留在警局办公室里。这些纸上谈兵的恐吓信作者、自诩为识破伪善的监督人,真有大把时间去做些无聊事。可是,其中难道没有真正的行动派吗?那么多言辞激烈的恐吓信里难道就没有一个像杰米·卡尔那样嗑药后冲动行事的疯子?
“付诸行动的人也有。”克雷尔从艾伦的目光中看到几分难以置信的疑惑,“甚至有几次差点重伤的经历。”
“犯人有没有……”
“当然,大多都是当场抓获,很多人自以为周密的计划其实漏洞百出,更何况他们还为自己设置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条件。”克雷尔说,“比如要让故意伤害成为一种宣言,就必须被更多人目击。所以他们通常选择在白天、人多的地方。不过像刚才这样直接在警局门口开枪的还是少数,毕竟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
他从聆听者变成了倾诉者。
没有人教过艾伦如何让人产生倾诉欲,但他的演技老师说过,聆听本身是一种容易使人放松的行为,适当的回应和探究心会让对方觉得多说一些也无妨。克雷尔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他本不该这么轻易就放下警戒心,艾伦觉得他也许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强完美。
“潘克警官。我认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正直有时就是要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我相信会有更多人支持你。”
“无法想象的代价……”克雷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但他很快恢复如常,以那种令人安心的、坚固的姿态对艾伦说,“当然也有很多善意的来信,我把它们放在另一个盒子里,每当陷入困境,我就拿出来读几封,会让我重新振作。”
“你很坚强,警官先生。可是,如果不是你自己,而是你最爱的人受到伤害,凶手却逍遥法外该怎么办?”
黑暗的正义到底是不是正义?
艾伦觉得内心之中有一个和此刻扮演的角色同时存在的疑问,这个疑问从没有答案,或者说从没有正确答案。即使是麦克也无法给出一个合理回答。复仇终究是归于本能的反应,克服本能又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
“不能说我一定不会有复仇之心。”克雷尔回答,“但是也许可以让它发生得从容一点。”
从容的复仇?
艾伦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复仇如果没有强烈的情绪推动,又如何付诸实施。但这显然是克雷尔·潘克深思熟虑后的回答,也许他真的就是那样的人,即使心中充满仇恨,也不至于失去理智抛弃一切,抱着枪四处追缉仇人,等事情有了一个结果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仇恨当然需要一个出口,可出口不是唯一的,尽量找一个安全的出口。”克雷尔说,“我向你保证,一定找出你妻子死亡的真相,在此之前,请尽量不要做出冲动的事,可以吗?”
“好的。”
艾伦继续讲述他精心准备的故事,说到一半时,办公室的门响了两下,还没来得及等克雷尔回应就被推开了。
“潘克,自由街又出事了,我们得去看看,我在下面等你。”
“好。”克雷尔立刻拿起外套,转头对艾伦说:“我有一点急事,我们约在下午再谈好吗?四点,直接来这里找我。”
“好的,潘克警官。”艾伦站起来,他不会再以马尔科姆的身份出现,趁着彼此匆匆告别的机会,他“一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废纸篓。
“抱歉。”艾伦弯腰去捡撒得到处都是的纸团。
克雷尔也弯腰捡了几个重新扔进纸篓。
“没关系,放着我来捡。”
艾伦往堆着文件的办公桌上瞥了一眼,顺手拿走一张写满字的便签。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麦克问。
回到车里,艾伦摘掉眼镜,对着后视镜照了下额头的伤口。
“是个普通人。有正义感、有同情心,做着危险的工作,虽然内心也会害怕,但却表现得很坚强。”艾伦回答,“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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