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贝希和伊迪丝隔绝在他身外,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信封。
他们包围他、挤压他、埋葬他。
克雷尔从短暂又漫长的梦境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这个梦也没能打消他复仇的念头。
此时此刻,他站在电话亭里,听着对面陌生的声音对他讲述伊迪丝用一生积蓄、所有财产换来的情报。
他不记得是谁先挂断电话,总之回过神来的时候听筒里只有毫无意义的“嘟嘟”声。
通话中断前的一刻,那个看在钱的份上十分“友好”的情报员奉送给他一个据说很有用的忠告。
他说:“情报这回事,就是有一个人知道就会有第二、第三到无数个知情者。因为金钱的上限不存在,所以情报不但可以传播,也可以捏造。它像世上所有的东西一样,真假只能由你自己辨别,值不值得为它去冒险也得自己决定。好消息是,我们信誉良好,就算万一……我是说万一,给你的情报出了问题,我们也一定会负责到底,把所有钱都退还给你。”
他把听筒挂回去,朝着陈旧的投币电话看了一会儿,它早该消失了,现在还有谁会用到公共电话呢?电话亭还在这里,不过是沦为流浪汉的避风港。
克雷尔离开十字路,他要为即将到来的深夜做一些准备。
一切都清楚了。
他回到家,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放了好一阵子的牛肉、香肠和蔬菜,为自己做了顿还算像样的晚餐。他本来想喝点酒,书房的架子上有一瓶酒,是贝希的朋友送的礼物。他们都觉得那个极具创意的玻璃酒瓶很漂亮,所以就放在那里当装饰品。
克雷尔在餐桌前犹豫了几秒,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得保持冷静才能做好今晚的事。
独自吃完这顿饭后,克雷尔又在卧室的床上躺了一会儿,看着满是灰尘的天花板角落里一片小小的蛛网发呆。他想,那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贝希还在的话绝不会让虫子进入这个家。
他想睡着,又怕错过时间。
十分钟后,他起身去书房的柜子里找东西。
一支M10手枪,克雷尔喜欢它银色的枪身和黑色握把,握在手里有种值得信赖的安全感。
他为手枪装弹,完成后看了一眼放在柜子里的枪套背带。好像没有必要用它,枪放在口袋里也行,他还觉得一个弹夹足够了。算了,再带一个吧。
那防弹背心呢?
克雷尔在这件事上着实犹豫了很久。贝希一直要求他出外勤时必须穿防弹背心,为了让她安心,他每次都照做,不管多小的事都会全副武装。不过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担心了吧。
克雷尔放下那件有可能会救他一命的背心,除了手枪和子弹,一切都放回原位。
离开家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毫无留恋地往前走去。
“我还是想问这个问题,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人在跟踪他?”
艾伦等到克雷尔把车开到路的尽头才从隐蔽处出来跟上。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尽可能地远离对方,理论上来说没人能发现他们在跟踪,而且他也根本不担心跟丢。一旦失去目标,只要往车窗外瞟一眼,挥挥手,立刻有人用若无其事的方式指示目标的去向。
街头的孩子随意而性格各异的手势是最好的路标。
“他的行动很奇怪。”麦克说,“奥斯卡说他把配枪和证件都交给诺曼,申请停职休假,可他好像也没有出远门的打算,你觉得他现在想去哪?”
“要我猜的话,这么说吧,我觉得他想找死。”艾伦非常肯定地说,“什么时候你会把配枪和警徽交还回去?他有必须去做的事,但这件事不能以警察的身份做,对吧?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如果他已经用警察的身份做了不该做的事,何必事到临头还多此一举。”
麦克沉默了片刻,他想到自己说出那句“职业生涯到此为止”的话。虽然终点有时候也是开始,但终点又始终是终点。
终点意味着想重新开始就必须彻底抛弃前尘往事和拥有过的一切。
克雷尔的身上有太多暧昧不清的疑点,但他一直隐藏得很好。不,也许不是隐藏,他自始至终表现出来的都是他自己本来的样子。如果一个人坚持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就不会感到痛苦和迷茫。不过现在的克雷尔显然已经失去了那种从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坚定和从容,是连续两个重要的人从生命中消失带来的崩溃吗?麦克又觉得不尽然。
但是,他相信艾伦的直觉,克雷尔在离开家时,那依依不舍又决然的回头一眼,是对过去的告别。
跟踪大概持续了二十几分钟,道路变得越来越偏僻,也越来越眼熟。
“他不会是……”
艾伦看到了奥克塔威尔五金店的招牌。
克雷尔把车停在小店侧面的空地上,那里有一片神秘的阴影,无论从马路上还是街对面都看不清阴影下的景象。
“他干什么?”艾伦皱了皱眉,“跑到托尼的破店里,他好歹也是个有经验的警察,难道不知道这个城市的恩怨情仇,不知道这个店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看来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特地找到这里,今晚一定有事发生。”
这是从街头情报员那里打听不到的消息,或者说,现在开始打听太晚了。只有要求明确的问题才会很快有结果,像这样没头没脑的“会发生什么事”的疑问,即使是露比也不可能立刻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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