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结了婚是一家人,庄民国就把她当成自己的责任,陈夏花也是这样,她也会下意识担心他,挂心儿子,想抱他们。
只是他们两个都是老实人,心眼太老实了,在这种大环境下,接触不到能改变他们的,未受过教育,没有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没有人跟他们说过,往来的就这一亩三分地,被长期压榨下,都习惯了,按几十年后的词儿,这叫“思想禁锢”,他们夫妻就是被思想禁锢的人。
现在,他想改变。
他也会带着她一起改变。
重新过一个家。
“还不快进来。”陈婆子不耐烦了。
庄民国起了身,踏进了屋里,坐在陈婆子下方,就跟每年接受“批评”的时候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每年被批评时他都是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这回却昂首挺胸,脸上没有半分羞躁,陈婆子没当回事,“三女婿,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陈家入不得你这个当女婿的眼了?”
庄民国上一辈一听这话就惶恐不安,连忙否认,连头都不敢抬,那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到地下去的。
这辈子他看着仍旧摆着谱儿,等着他认错的陈婆子,反问:“娘,是不是我们庄家如不得你这个当岳母的眼了?”
陈婆子就没想过他能顶嘴的,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斥责他:“你你你...”
庄民国语气很平和,“前些日子我把玉林送去读书了,学费是一块,过两年小二大了也要去,我准备送他们读到高中,等他们读小学后一年的学费是两块,读几年要三十块,初中得去公社上,还有高中,一年吃喝穿用至少得二十块,他们两个读完至少得三四百块。”
现在还没大学呢,庄民国准备送他们念大学的。
他语气都没变一下,只眼眸微微往上抬了抬:“娘,这么多钱,还有我爹的治腿费,你要是把我当女婿,当一家人,那你们就跟我一起供玉林他们兄弟读书吧。”
庄民国伸出手。
“他们现在上幼儿班,我准备花五块钱给他们做衣裳,穿得体面点。”
庄民国这用“一家人”绑定的语气是跟谁学的呢,跟他小舅子陈银宝学的,甚至陈婆子的“批评大会”都是从他小舅子那里取的经。
不过他小舅子那不是“批评大会”,而是“解决大会”,满村上下的跑,给家里有纠纷的人解决矛盾,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人,尤其是关于妇女的矛盾问题,妇女主任的差事,陈银宝两口子替妇女主任冲在第一线,身上“毫无官职”,没得村里补助,没正式成为村里的“妇女主任”,乐此不彼的到处给人处理难事,按他那知青出身的舅母子的话,“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妇女主任年纪大了,我们又干了这么多实事,她一退,还不就是我们上了?”
“这是提前先感受当官的威风。”
就庄民国知道的,到后边妇女主任退下去了,两口子也没能成功上位,那时候大队解散,村里没有妇女主任这个位置了,改成由公社指派了。
陈婆子身子往后仰,恨恨的盯着他的手:“你做梦!”
她自家孙子还没供呢,去供庄家的?
“不是做梦,玉林两个是夏花生的,你又是夏花的亲娘,算下来,玉林他们也是留着陈家的血脉,娘,咱们可是一家人,这可是你说的,不能不养。”庄民国好生生的给她讲道理:“反正咱们家这么多人,爹娘,银宝两口子,还有夏花在,你们五个人挣钱,那肯定比我一个人挣钱挣得多。”
陈婆子跳脚:“你们庄家还那么多人。”
“分家了啊,是娘你说的,我们分家了是两家人,但你还是夏花的亲娘,咱们还是一家人,是亲的。”
这些话全是从陈婆子嘴里说出来的,她往年给几个女婿开“批评大会”的时候,先装腔作势一番说他们不重岳家,说他们带来的礼不好,看不起他们,教训了几个女婿,又说她娘家陈家那边日子过得多好,让他们学学那边多挣些钱。
庄民国眼一亮:“没事娘,咱家穷,你说舅爷那边富裕着呢,咱们没钱了就去问他们要,一家人,他们肯定不会吝啬,也不跟我一样抠门。”
在陈家眼里,庄民国就是吝啬抠门的小人。
陈婆子心头一跳,娘家那就是她的靠山,绝对不能让他去搅浑了,叫人看她笑话的,陈婆子压着心头的不悦,想重新摆着大家长的谱儿,说读书没用的话,还叫他去学校退钱,庄民国死都不肯去,非要送,还一副一定要他们一起养的架势来。
他这是跟他们不一条心了啊。
“你心大了,心野了,我说的话不管用了,管不住你了。”
陈婆子沉着一张脸,把他们一家三口都赶出了家,“我们陈家是供不下你们这些大佛了,你们要供要养跟我们没关系,自己的儿子,想读书,自己供吧。”
门“砰”的一声在他们面前合上。
陈夏花还抱着小二呢,到现在都没回过神儿,“娘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让她回去了呢。
陈夏花担心家里的时候,提出想回去看一看,陈婆子都骂了她,“家?什么家,这里不是你的家了?家里养你这么大,就叫你做点事你就想偷懒了?”
一番闹骂下,陈夏花也就歇了心思,只有庄民国来的时候问他家里的情况,等农闲下来,才回家住上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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