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坐在他对面感叹道:“我也记得你,关键是你长得太有特点了,一看见你地中海光滑的头顶,我就老想伸手盘一盘,以后我老了可不能这样。”
医生:“……”
林夙都忘了上次跟这个医生扯什么了,他盯着墙上那个挂钟,那个挂钟的声音跟他耳边的嘀嗒声重叠,吵得他更烦了:“其实那天走了之后我就没什么问题了,但是有人担心,非要我来看看,所以我就过来了。对了,上次我就说了,这钟很吵,什么时候可以换掉。”
医生说道:“反正你不来了我还换它干嘛?”
林夙:“……”
医生还想怼他,林夙把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挥手让他跟自己一起走,医生半信半疑地起身,跟林夙蹲在门口听隔壁隔间的墙角。
隔壁是个强势壮实的妇女,她跟女医生吵起来了,她坚持认为女医生说她儿子有精神病,女医生不停地跟她解释她儿子是心理出了问题不是精神病,妇女不服,她认为这是精神病院,医生建议她儿子住院就是代表她儿子有精神病。
妇女坚持己见,愤然离去,她出了门,看见自己的儿子跟秦以霜坐一块,瞪了秦以霜一眼,硬是拽起来了自己的儿子,刻薄地说道:“我都叫你别来了,一来就被人说成精神病,还要被骗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精神药物也能乱吃?你本来脑子就不聪明,别吃傻了!回家!”
少年被自己的母亲拽起来后,被动地跟着母亲离开,他回过头,挥手跟秦以霜告别。少年的眼镜在踉跄中险些掉落,他抬起骨骼突起的手扶了一下眼镜,不悲不喜。
秦以霜默默地看着这对宛如喜剧主角的母子,突然想起少年说的那句话“我快死了”,有些难过。
另一边。
等那个妇女走了之后,医生后知后觉他为什么要猥琐地跟林夙蹲在门口旁边偷听吃瓜?
医生:“……”
把林夙叫回位置,医生按流程跟林夙“人生交流”。
了解了林夙的情况,医生想了想还是给他开了药,告诫他:“你吃完后……算了,你来不来都无所谓,关我屁事。”
林夙朝他鞠躬:“谢谢你。”
医生说:“多不好意思啊,还鞠躬。”
林夙摆摆手:“没事,我这辈子就鞠躬两次,上一次鞠躬还是面对我车祸死了的老爸。”
医生:“……”
林夙推门准备离开,医生出声说道:“我还是建议你去隔壁精神科看看,我这个钟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声音,我看不出来你是因为失眠焦虑等情况导致的幻听。”
林夙“啪”地把门关上,转身就走。
秦以霜紧张地迎上来,问道:“怎么样?”
“他说我很好,让我去开药,吃完就没事了。”林夙哄着他,揉着他的脑袋。
“那就好。”秦以霜说道,他不了解这种疾病怎么个治疗法,“就这样,没事了?”
林夙食指跟拇指并拢,弹了一下秦以霜的脑门:“那你还想怎么样?盼着哥哥住院?”
秦以霜嘟囔:“才没有……”
缴费完走出医院大门,秦以霜放松了不少,提议要吃舒芙蕾,那对奇怪的母子也站在旁边,在等公交车。
母亲还在指责自己的儿子来精神病院要是被人看见招人闲话,少年把头压得低低的。
这座医院建在郊外附近,平时会有货车经过,一辆蓝色的货车开过医院门口,那个低着头的少年猛地甩开母亲的手,抬起头,单薄的身躯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毫不犹豫地朝那货车撞去。
货车把人撞飞好远,又因车身过于沉重,来不及刹车,硬生生朝少年的身躯碾去。
少年的黑框眼镜跌落在地上,身躯像被揉碎的蝴蝶扭曲得支离破碎,大滩的温热的血液从他身下溢出,染红了冰冷的水泥地。
当场死亡。
货车司机茫然无措停下车,站在地上不敢逃逸。那个母亲终于反应过来了,她跑过去绝望大声地哭嚎,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可那个总会回应她要求的孩子心脏停止了跳动,声带也发不出任何回应她的声音了。
一时间,场面混乱复杂,医院涌出大量的救护人员,还有人拨打着警察的电话,等待警察把现场围起来。
秦以霜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是那种害怕得喘不过气,就连身体也变得异常冰冷麻痹,动弹不得。
酸涩感蔓上鼻腔,秦以霜的眼泪失控地流出眼眶,他不明白上一刻还跟他聊得好好的少年怎么下一刻就死了。
人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
他觉得从前的自己是那么的愚不可及,觉得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直到死亡摆在他面前,他才深知自己对死亡的恐惧,那是刻入骨骼里诅咒。
如果说秦以霜面对网络上朋友的离开不够直观,那目睹了少年的死亡对他来说绝对是震撼了内心。
林夙冷漠地看向车祸现场,把脸色苍白牙齿打颤的小孩的脑袋按在胸口,紧紧地抱住害怕得颤抖的小孩:“别怕,也不要看。”
秦以霜像濒临死亡的幼兽颤抖地往他怀里钻,仿佛他怀里是安全温暖的故里。
医护人员把尸体抬走了,从林夙的身边擦身而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林夙皱着眉,把秦以霜搂得更紧了,他眼神阴郁,厌恶地吐出两个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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