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叹气,阮柏宸神情复杂地问慕伊诺:“又过了一天,还是不改初衷,决心留在这里?”
慕伊诺闻言压下眼睫,而后重新抬起,直直地望进阮柏宸眼中,不回答。
沉默半晌,阮柏宸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妥协地点点头。这时贺启延送上一杯威士忌,他没接,眼廓一弯,问:“Eno,喜不喜欢吃甜的?”
视线向下移动,慕伊诺盯着阮柏宸左手上的那串橘子糖葫芦,无意识地轻抿薄唇。正欲开口说话,猛然间,尖锐的电吉他音扎入耳蜗,闷重的鼓声振聋发聩,持续发热的脑袋蓦地胀痛,慕伊诺两眼一黑,整个人朝着阮柏宸胸口笔直砸去。
Chapter11 我现在脆弱了。
正文011
阮柏宸抱了个措手不及。
慕伊诺的脑袋重重地砸在他心口,慌乱中,阮柏宸急忙抬臂环住少年歪倒的身体,防止他磕到吧台或者撞上椅背。
灯光眼花缭乱,烟酒气味浓稠,电音狂躁,阮柏宸低下头,鼻尖触及慕伊诺浅棕色的细软发丝,被幽微的花香扑了满鼻。
剧烈的心跳忽然平静,阮柏宸嗅着慕伊诺身上的香水味,右手无措地拥住他后背,明明衣服不算薄,肩胛骨的轮廓却分外凸显。
怔神几秒,怀里的少年像是缓过劲来,慢慢蠕动身躯。阮柏宸护着他,小声唤:“Eno?”
“唔。”慕伊诺蹙眉应着,攀住阮柏宸肩膀立直上身,状态不佳地粗喘一口气。
“没事吧?”阮柏宸问,“怎么突然晕倒了?”
慕伊诺揩掉额头上的汗,强撑体力调整面色,仍旧看向阮柏宸手中的糖葫芦,启唇回答:“喜欢。”
顺着他的目光,阮柏宸把东西举给他,说:“回家路上遇到有人卖糖葫芦,我挑了串橘子的,应该比较甜。”
慕伊诺伸手接住,小拇指蹭上阮柏宸的手背,皮肤温度冰凉,光线昏昧,阮柏宸凑近查看他的脸色:“Eno,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一天下来,阮柏宸有多辛苦,慕伊诺看在眼里,不愿再给对方增添麻烦。橘瓣汁水饱满,甜味在口腔中蔓延,他回道:“没有。”
阮柏宸半信半疑地坐上高脚凳,喝两口威士忌解乏,没发觉自己的视线一直锁定着慕伊诺,盯着他将每瓣橘子都吞进肚子。
张嘴正准备咬下最后一颗山楂,慕伊诺停住动作,冷不防说:“不吃了。”
“嗯?”阮柏宸猜测道,“酸?”
慕伊诺不出声,对着山楂神色不明,阮柏宸放下酒杯拿过来,利索地咬掉,说:“别浪费。”
今晚的演出被Mist乐队包场,钟恺贴着立麦尽兴地唱,贺启延听得如痴如醉,阮柏宸却在燥热的氛围中呆不久,弯曲食指敲在慕伊诺手边,征求意见道:“回家吗?”
慕伊诺应声跳下高脚凳,把包往身后一转,就要去拎放在吧台边上的购物袋。阮柏宸先他一步,没料到会这么沉,于是垂眸一瞅,生活用品、瓜果鲜蔬,品种还挺全乎。
倏地,他警觉地问:“Eno,你在哪儿买的这些东西?”
酒吧外气温寒凉,慕伊诺缩着脖子抱住胳膊,牙齿打颤道:“附近的便利超市。”
冷风掼上后背,是慕伊诺先跑进的楼门,阮柏宸掏钥匙拧锁,出租屋脏乱却温暖。慕伊诺脱下外套随手一扔,钻入厚被里,窝在沙发一侧缓和体温。
捡起小少爷的衣服搭在椅背,阮柏宸把购物袋搬上餐桌,食材码进冰箱,他瞄一眼慕伊诺没精打采的模样,问:“不舒服为什么要硬撑?”
慕伊诺不回答,“硬撑”是他在慕天翰面前养成的习惯。
端给他一杯热水,阮柏宸发现这孩子不仅任性,还倔:“用不用上医院?”
慕伊诺说:“我没那么娇气。”
对话中断几秒,阮柏宸忽地“噗嗤”笑了,随口道:“Eno,小孩子在大人面前永远有脆弱的权利。”
眼睫轻颤,慕伊诺顶嘴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大你十二岁。”阮柏宸站在立柜前翻找医药箱中的感冒冲剂,“至少在我这儿,你可以不用逞强。”
药品全过期了,自己服用没事,糙皮烂骨的,慕伊诺不行。阮柏宸关心地问:“你平时都吃哪些药?”
慕伊诺慢吞吞地摇摇脑袋:“不吃,睡一觉就能好。”
阮柏宸又问:“饭你吃不吃?”
慕伊诺回答得斩钉截铁:“吃。”
阮柏宸转身朝向厨房,叮嘱道:“半小时后开饭,不洗手不准上桌。”
榨菜肉丝面,比以往做得用心,关小火时,阮柏宸听见卫生间里潺潺的水流声,心思蓦地分了岔——他已经很久没跟别人住在一起过了。
父亲欠债失踪,母亲跟有钱人跑了,他是奶奶一手养大的。初高中走读,大学寄宿,平凡的岁月,始终是他们二人相依为命,直到奶奶病逝,医药费、丧葬费,花光家里全部的积蓄,二十六岁的阮柏宸彻底一无所有,一身“轻松”。
四年间,阮柏宸蜗居在城中村,艰难地谋生,成天浑浑噩噩,日子只能用“熬”的。他的生活千篇一律、索然无味,倒也没把阮柏宸“折磨”得愤世嫉俗、自怨自艾,只是磨平了他的七情六欲,习惯了一个人,对任何事都可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这时,耳边突兀地冒出一抹声音:“我洗干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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