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柏宸:这还让我怎么起床……
闭眼眯了十几分钟,闹铃响起,慕伊诺挣扎着翻身仰躺,骨头都给睡软了。按部就班地下床、刷牙、吃早饭,不疾不徐地出门上班,路途中,阮柏宸叼着根烟,扭脸问:“Eno,你每天就跟着我干这么点事,千篇一律的,不枯燥吗?”
慕伊诺懒得搭理他,拽着他的袖子认真盯着脚下的路。
“你们学校平时的课外活动应该挺多的吧?”烟缕顺风朝右飘散,阮柏宸于是换到慕伊诺右侧,自然地将他的手塞进羽绒服左兜,猜测道,“跑步那么厉害,也会打篮球吧?游泳呢?”
慕伊诺答得一本正经:“我会运球和狗刨。”
脑中出现画面了,阮柏宸被手脚并用划水的小少爷逗笑,稍作停顿,他接着问:“那你周末一般都做什么?和朋友们出去玩儿?”
“听会,评估项目,分析市场,实地考察。”慕伊诺照实回答,“还有自学调香,不过只能用睡觉的时间。”
然后他说:“我没朋友。”
明明讲的是中文,阮柏宸却没理解前半句,倒是琢磨了一路“我没朋友”。慕伊诺听话懂事,善解人意,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又聪明,他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交不到朋友?
不等他问清楚,望远的视线里,摄影店门口的木椅上坐着个清秀靓丽的女生,鸦羽似的齐腰长发,穿着纯白的羽绒服,正伸着懒腰困倦地打哈欠。
面容有几分相熟,阮柏宸走近一瞧,还真没记错:“你是那位来找我拍相亲照片的……”
“嗨,阮老板。”女生微笑着蹦起来,手臂往后一背,扬高眉毛冲着慕伊诺,“你好啊,送我玫瑰的小帅哥。”
慕伊诺也认得她——她是第一个拿着阮柏宸的名片兑换纸玫瑰的客人。
“我叫班琪。”自我介绍完,班琪侧身给阮柏宸腾位置,一起帮忙抬升卷帘门,不客气地迈进店内,没找椅子坐,立在窗旁欣赏着路边的黄色腊梅树。
阮柏宸掐掉烟,打开电脑,语气温和地问:“班小姐工作日过来,找我有急事吗?”
“倒也不算急。”班琪轻咬嘴唇,转身在店内来回踱步,闲聊道,“我最近在忙朋友的婚礼,跟公司请了一周的年假。”
慕伊诺旁若无人地坐在电脑桌前捧着阮柏宸的杯子喝热水,阮柏宸将纸杯递给班琪,接话说:“然后呢?”
“我今天来是想咨询一下。”班琪神情复杂地回道,“我们缺一名专业的摄影师,不知阮老板接不接婚礼摄影的活儿?”
“有要求尽管提,什么样的外景拍摄我都没问题。”阮柏宸痛快应下,转而问,“婚礼共有多少来宾?需要摄像吗?”
“也就……一二十人吧。”班琪捏住纸杯沉着眼,似乎还有隐情没透露。
这么少?阮柏宸心下疑惑,恐怕连家庭婚礼的规模都达不到。他端详着对方的面色:“班琪,有任何话但说无妨。”
称呼上的改变,无疑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这让班琪彻底放弃了犹豫,坦白道:“宸哥,我还是先跟你陈述一遍实情,你再考虑接不接吧。”
班琪塌下肩膀,长舒口气:“这场婚礼,是我朋友送给他爱人交往十周年的纪念礼物。”
“我朋友他……是一名同性恋。”
阮柏宸面不改色地望着她,目光和善,表情如常。班琪从他的神态中看到了理解与尊重,感激地笑了出来。
阮柏宸不解地问:“既然是朋友结婚,怎么不见你高兴呢?”
班琪沉重地回答:“因为他们真的太不容易了。”
端着纸杯坐到椅凳上,话题进展到这里,班琪索性如实讲清:“我朋友原本是在事业单位工作的,他的家庭闭塞封建,出柜后,母亲误以为儿子的对象是他同事,去他办公室闹了一整天,弄得人尽皆知,领导们都对他恶语相向,结果混不下去辞了工作,最终和家里断绝了来往。”
阮柏宸搬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只是安静地听,没有出声打扰。
“他对象,情况更不好。”班琪无助地摇了摇头。
“父亲是从农村打拼到城市的,挣了点钱,心气儿高了,一直被老家的人阿谀奉承,仰视崇拜,外人面前总是趾高气昂的。这样虚伪又势利的人,哪儿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
“知晓实情后,关起门来就是一顿毒打,直接往死里去的,肋骨都断了两根,我朋友带人冲到他们家不要命地反抗,救出人时也是一身的伤。”
班琪喝下一口温水润喉,指尖摩挲着杯沿儿:“他对象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家庭工作全丢了,成天患得患失的,怕最后连爱情也保不住。我朋友为了表明真心,思来想去,决定给他办一场婚礼。”
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吐露,班琪笑了笑,或许感觉到阮柏宸是个温柔的人,又或者是积压已久的苦闷无处宣泄,她放下纸杯,坦然地接住阮柏宸的视线:“宸哥,我不明白。”
“那么努力、善良的两个人,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被至亲们诅咒永远不得好死,一辈子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她的情绪略有起伏,像在借机排解内心的苦楚。班琪加重咬字:“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从出生起就要承受不公平的待遇,为什么我们注定是不能走在阳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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