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少年人的朝气,也有不符年龄的成熟与稳重,偶尔会流露出忧郁,是因为命运不够善待他,所以阮柏宸发自内心地希望,慕伊诺住在知春街的这段日子,能够过得比之前快乐。
清淡的香味顺着水汽飘来,阮柏宸早已习惯家里弥漫着宝珠茉莉的味道。抬手抓抓犯痒的鼻尖儿,他没犹豫,单刀直入地问:“Eno,你是要走了吗?”
慕伊诺转过脸,平静地反问:“走哪儿去?”
悬空的一颗心瞬间平稳落地,阮柏宸如释重负地端起胳膊,转移话题说:“早饭给你做青椒肉丝面,少爷同意吗?”
慕伊诺痛快地一甩手:“赶紧的吧。”
扬着笑意朝厨房转移,阮柏宸没来由地回忆起慕伊诺刚住进出租屋时的场景——拉着张面瘫脸,看谁的眼神都是防备,讲话没有丁点人情味,不易相处,不好招惹。但眼下,冷漠疏离的小少爷不再任性妄为,身上似乎沾了许多人间的烟火气,变得越来越可爱。
受圣诞节气氛的影响,又临近新年,同源路上到处张灯结彩,各家店铺的橱窗内挂着醒目的花束与铃铛。大雪纷飞,屋檐下方缀着锋利的冰柱,阮柏宸吃力地抬起有点冻住的卷帘门,身后砸来的雪球正中他的背心。
隔着厚重的羽绒服,感觉不痛不痒,阮柏宸知道是慕伊诺,只是小少爷的命中率太低,倘若是他,绝对直奔对方的后领口。如此想来,毫无防备地转回身,紧接着,颧骨狠狠吃痛,阮柏宸被慕伊诺的雪球招呼了一脸。
果然是学霸,打个雪仗都有战术,原来跟这儿等着他呢。
吃了满嘴的雪,阮柏宸“急眼”了,撸高袖子凶猛地朝慕伊诺扑过去。两个大男人在同源路上边吵嘴边打闹,手中的雪球“你来我往”,最终,阮柏宸一把将慕伊诺拦腰抱起,扛在肩膀,踱步迈向摄影店门口。
慕伊诺丝毫不挣扎,倒挂着上半身望向远处,雪白的地面被他们踩得乱七八糟,他和阮柏宸的脚印重重叠叠,一时难以分辨谁是谁的。
阮柏宸道:“之前陪你逛街让你误以为我的体力很差,这回应该能证明了吧?怎么样Eno,认不认输?”
慕伊诺撇撇嘴巴,不屑地说:“放我下来。”
阮柏宸拒绝道:“不,我要把你绑回店里当人质。”
慕伊诺说:“没人会来赎我的。”
“那敢情好。”阮柏宸单手抬高卷帘门,掏出钥匙拧动门锁,玩笑道,“那就委屈少爷您跟着我早出晚归地讨生活吧。”
视界颠倒,慕伊诺被阮柏宸放进柔软的座椅里,掌中塞进来冒着热气的水杯。慕伊诺“咕嘟”吞咽,目光凝聚在阮柏宸身上,注视着对方细心打扫店内的卫生。
半晌,慕伊诺捧着阮柏宸的杯子,悄悄在心里回道:我不委屈。
依旧是按部就班的一天,千篇一律的日子,阮柏宸做惯了这样的工作,如今却不枯燥厌烦。慕伊诺也早就适应,自主念书,学喜欢的乐器,平淡的生活才是他一直以来的向往,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夕阳染红四壁,贺启延打来催命电话,提醒阮柏宸早点下班,别忘了今晚的演出。圣诞节热闹的气氛漫进店内,窗外是成片的红火,斜对面的步行街上彩灯如星。
寒风裹着雪花卷到皮肤上,阮柏宸一手夹烟,一手摁着慕伊诺的帽子以防吹掉,将人往怀里圈。慕伊诺顺势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胸口,不看红绿灯也不听汽车鸣笛,把阮柏宸当作自己的全世界。
踏入城中村,自行车和电驴子横冲直撞,阮柏宸顾不上抽烟了,直接拿指腹掐灭,两条手臂周全地护着慕伊诺,生怕他被别人磕了碰了。
慕伊诺的赖劲儿又上来了——
“Eno。”阮柏宸兜着他腋下防止他出溜到地上去,“咱能不能把步子迈实了?”
慕伊诺闷着脸道:“我冷。”
阮柏宸问:“‘冷’跟你‘站不直腿’有关系吗?”
慕伊诺回复他:“一冷就犯懒,浑身没劲儿。”
骗傻子呢少爷,阮柏宸心说,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是不是想让我背你?”
慕伊诺立马踩稳地面,迅速绕到阮柏宸背后,双手攀上他肩膀,提醒道:“我要起跳了,你接住我。”
阮柏宸急忙蹲身,用胳膊捞住慕伊诺的腿,毫不费力地往上掂两下,调整好姿势,不疾不徐地朝知春街迈步:“少爷,您现在还觉得冷吗?”
慕伊诺额头抵着阮柏宸的脖子,不答话,认真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他有些慌乱,不知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否妥当,可少年心事最难隐藏,慕伊诺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阮柏宸,被他珍藏了好几天的秘密。
离近breeze酒吧,站在门前等待着他们的那抹高大身影,正是Mist乐队的主唱钟恺,今晚这里将是他的主场。但令阮柏宸意外的是,他的手上拎着的却是慕伊诺的吉他。
钟恺迎向从阮柏宸背上跳下来的慕伊诺,递过去琴盒,笑着问:“紧张吗?”
慕伊诺无所畏惧地挑起半边眉毛。
阮柏宸满脸诧异:“Eno,你要弹吉他吗?”
“你曾经跟我说过,喜欢安静一点的音乐。”慕伊诺道,“所以我就跟老师学了一首曲子,等一下弹给你听听。”
什么时候、在哪儿讲过的这句话,阮柏宸早没印象了。他动容地看着慕伊诺,完全出乎意料,小少爷竟然会因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苦学将近两个月的吉他,只是为了想哄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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