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阮先生”这个称呼远不及“阮柏宸”。
“味道挺好的。”阮柏宸回答,视线过一遍新上桌的佛跳墙配虫草花、狮子头藜麦饭,他问,“你们这里主要做融合菜?”
慕伊诺点头:“厨师长比较擅长这一类。”
紧挨着餐桌的隔离架中栽种着圆润饱满的宝珠茉莉,花香幽微,阮柏宸绞尽脑汁思考着各种不唐突、不违和的话题,以避免气氛尴尬。
掌心里全是汗,他尽量稳住声音:“慕总……”
慕伊诺喝下一口菌菇汤,垂眼不看人,皱眉纠正道:“叫我Eno。”
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阮柏宸心说:这不爽的反应还是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Eno,你什么时候回的宾州?”阮柏宸问。
“上个月中旬。”慕伊诺用热毛巾反复擦手,阮柏宸这时发现他穿得有点少,外套里面仅有一件薄衬衫。
条件反射地想帮慕伊诺焐手,阮柏宸克制住心绪,逐一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在李洱那儿订书的人是你吗?”
慕伊诺端着咖啡没应声,只微微抬了下眼睑。
阮柏宸又问:“十一月三号《Nicole》举办的国风时尚艺术展,你也在场,对吗?”
慕伊诺回给他的仍是相同的反应。
这句话问完,阮柏宸先是感到一阵羞愧和不自在,毕竟他没经过慕伊诺的同意就将对方当做私人影展的主角。而后,他适时地想起签到单以及请柬上的名字:“你的英文名究竟是Eno,还是Norris?”
慕伊诺切下一块迷迭香羊排,不作声,细细地品尝。
这一幕若是被旁人看去,会觉得WISUNO公司的总裁如此目中无人,不屑于理睬对方的提问。可他的目光是软的,动作放得很轻,只有阮柏宸清楚慕伊诺的性格,他对于暂时不想回答的问题便会保持沉默。
尝一勺松露山药,阮柏宸卡壳了,不是他寻不着话题,而是有太多的心里话不适合眼下这种场合聊起。于是挑选一个相对稀松平常的,阮柏宸问:“Eno,你大学毕业了吗?有没有念研究生?”
慕伊诺拿纸巾擦净嘴:“有关我的背景、学历、各方面的私人信息,等一下我会全部交代给你。”
一句令人不知所然的话,阮柏宸倒是没有疑议,他只需要听从慕伊诺的安排,因为他不想再拒绝和违背对方的任何心意。
慕伊诺总算再次抬眸,接住阮柏宸的视线,口吻略显无奈地问:“阮先生,我是不是挺爱摆臭脸的?”
突如其来的一问,却让氛围变得轻松,阮柏宸弯起眼角,几秒思量,温声道:“有谁这么说过你吗?”
“上至股东,下到员工。”慕伊诺挑起半边眉毛,抿了口咖啡,“都有。”
阮柏宸笑着说:“‘摆臭脸’不是老板的‘特权’吗?”
右前方的单人座位上,毕澜闻言轻笑,阮柏宸望向她,无辜地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是在开玩笑。
慕伊诺的饭量很小,羊排剩了一多半,藜麦饭只尝了一勺,佛跳墙几乎没动,菌菇汤倒是见了碗底。阮柏宸不由得心疼起来,以前住在出租屋的时候,这位少爷可是经常吵吵着要吃饭的主,菜单不重样,小瓷碗中的米饭永远盖得满满的。
慕伊诺放下刀叉,单臂支颐,侧过脸望着窗外的夜景。平时阮柏宸进食的速度很快,这一次几乎与慕伊诺同步结束用餐,一时间他们相继无言,餐厅内流淌着舒缓的钢琴圆舞曲。
阮柏宸尝试从慕伊诺的言语中揣摩这顿饭的意图——不像叙旧,更不是谈工作,也没怎么聊天。慕伊诺不善热情,喜怒哀乐不会浮于表面,尽管阮柏宸琢磨不透对方的真实想法,但有一点,他彻底弄清楚了。
慕伊诺一直记得他。
不论今后他们的关系将如何发展,四年前慕伊诺曾迈出一大步,阮柏宸却在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眼下,慕伊诺既然重新开了头,那么这一回,阮柏宸前进的脚步就只会朝向他。
夜色盛大,灯火环绕,陪着慕伊诺欣赏良久,阮柏宸忐忑地收拢五指,决意坦白内心:“Eno。”
慕伊诺转回头,长睫如羽毛轻颤,在等他的下文。
阮柏宸说:“你还愿意见我,我是真的很高兴。”
视线停留在阮柏宸身上,慕伊诺不动声色地打量,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心理活动。从社会底层一跃成为业界精英,阮柏宸与过去判若两人,努力的结果慕伊诺早已一清二楚,再见心动也确实在所难免。
况且这四年,慕伊诺从未停止过一秒思念阮柏宸。
英隽的眉眼,干净的侧脸,肩颈流线优越,服帖的衣料展现出阮柏宸保持良好的身材,慕伊诺垂下胳膊,站起来俯视着他,平静道:“阮先生如果今晚没有其他安排,可否同我回一趟办公室,有件事我想尽快让你知晓,好继续着手之后的准备。”
阮柏宸一并跟着他起身,颔首说:“好。”
与花园餐厅只有一墙之隔的办公区,此时一片寂静,走廊上铺着波斯地毯,途经的每个房屋都放着一两台香水制造机和过滤器。临时办公室对面是间化学实验室,馥郁的香气穿透门缝,飘得到处都是。
慕伊诺的第一办公地点在隔壁的投资总部,国际大厦里的这一处,是属于他的“秘密基地”。满屋子的花草盆景,形状各异的玻璃瓶罐,茶几上摞着半臂高的香水资料册,倒扣在旁边的两本书是《LeGrandLivreDuParfum》和《调香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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