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漆黑一片,重一礼的眼前却倏而闪过许多纷杂零碎的片段,有周誉执十七八岁赤诚以待、满心爱她的时刻,也有他二十二岁别扭寡言、隐而不发的时刻,正如此时。
重一礼住在周家的那段时期天天跟周誉执待在一起,如果他真的做过结扎手术,那必定是在分开这四年的某一天里,可偏是这样才让她想不通——他那时一定是知晓两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他大可以选择分手之后放飞自我,不再需要为她付出任何代价,究竟为什么还要选择去结扎呢?
她想不明白。
二十二岁的周誉执说不该问的别问,可是这怎么能算是不该问的呢?
重一礼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怔着坐了几秒之后紧挨着他躺下。周誉执虽负气背身对她,她却观察不到他身上有任何怒气,反而更像一个露出马脚的伪装者,遮遮掩掩一而再地逃避于她。
重一礼的手穿过男人手臂与腰际的空隙,将小臂横到他的小腹上,她抵着男人宽厚的肩膀,闷声问,“……是你来雾市找我那段时间吗?”
“不是。”
周誉执语气冷淡,曲起手肘想要捉开腰上的女人手臂,却反被她抓住,紧紧扣拢五指。
重一礼得出结论,“那就是你高考之后。”
这一回周誉执没再说话,重一礼的额头轻轻摩擦着T恤布料,继续道,“听说,你在谢师宴那晚跟秦南打过一架?”
“少看点八卦。”
重一礼从中学时期开始就一直是茶余饭后同学八卦的偏爱对象,后来在微博上“抛头露面”后自然更少不了吃瓜群众的讨论和指点。这段时间21万一本的天价写真吸引了大片路人的围观,其中便有不少以“乱码妹妹”高中校友的身份在网上爆料的网友。
她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编排,往常看到所谓的“爆料”也总是划走,偏偏那天她因无聊点开了一条标题为《细数乱码妹妹在中学时期交往的历任男友》的帖子,其中,被顶到最高赞的一条评论是自称与乱码妹妹同届不同班的级友,他指出楼主可能漏算了一个,他们班有位周姓大佬虽然明面上没跟人谈过,但高考谢师宴结束后的KTV里,这位周姓大佬在真心话游戏的时候跟乱码妹妹的“初恋”打起来了。
楼中楼里的爆料信息又杂又乱,重一礼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看明白前因后果。
由于那天时间已经很晚,班上近半数人都组队回了家,最后的通宵局只剩下几个贪玩的和几个不想回家的,于是一开始大家都放不开的真心话大冒险便在那群爱玩、会玩的同学引导下变成一个大尺度游戏。
第一个抽到鬼牌接受惩罚的人是秦南——也就是爆料人所明确的初恋,他被热衷于搞事的男生问了初夜对象是谁。
毫不意外地,他说了重一礼。
那时重一礼已经转学去雾市,秦南这话的真伪无处得知,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两人谈过俩月,因此这个问题的本意也只是调侃,爆料人却在众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听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秦南好兄弟的嗤笑。
爆料人心中大骇,在后来的游戏里有意无意观察这位周姓大佬,好不容易等到大佬输了游戏,旁人却因为他当晚阴沉的脸色不敢开他玩笑,仅是保守地问了他的初吻时间。
“这算什么真心话问题啊?”秦南大笑着抢答,“这题我会,阿执跟我们舒学姐在一起的时间是七月——”
周誉执盯着秦南,一字一句说:“初吻在两年前,六月七日。”
不知道是因为周誉执不善的眼神,还是因为这个熟悉的时间点,秦南愣了一下,六月七日是他的生日,而两年前的这一天,他在家里举办了生日派对,邀请了一堆好兄弟和当时还未和他分手的重一礼。
“和谁?”秦南脸上的笑意消散得一干二净,“你那时不还没跟舒学姐……”
周誉执说:“这是下一个问题。”
旁人都意识到气氛的骤然变冷,急急忙忙出来打圆场,“对,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南哥你可别带头破坏规矩啊,这夜还长呢,兄弟们迟早肯定给你问出来。”
后来又玩了十几局,周誉执第二次抽中鬼牌。
冷静下来之后,秦南心里其实已经将答案猜了个七八分,却还是耐心陪大家玩了几十分钟的游戏才等到周誉执受罚,大家都竖起耳朵等他问问题,秦南反倒不急不忙了,他问周誉执,“你的初吻对象,是谁?”
剧情进行到这里,爆料人特意提了一嘴当时桌上的氛围——根本不像是在玩游戏,倒更像是情敌对峙。
底下吃瓜群众不停追问:【然后呢然后呢,所以到底是不是乱码妹妹?大哥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呢?】
爆料人回复:【只见周姓大佬喝了一口啤酒,笑了一声,刚张嘴说了个字音出来,游戏桌就被那位初恋掀翻了,他上去就抡了大佬一拳,大佬反击,然后两个人就死命地扭打到一块儿了。那晚所有拉架的人身上都挂了彩,不欢而散。至于大佬的初吻对象到底是不是乱码妹妹,我只能送给大家四个字——懂的都懂!】
……
到底是八卦还是事实,重一礼心里面门儿清,她攥紧周誉执的手,“是为了我?”
周誉执的后颈似是僵硬了半刻,而后他呼吸稍快,矢口否认:“别自作多情。”
“我哪里敢?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对我冷漠又不在意,都住在一起了却连我的身份都不承认,就算我想自作多情也没有这份底气吧?你也就仗着我对你的喜爱才如此肆无忌惮地践踏我的真心……”
一番话被她说得委屈又婉转,但重一礼知道自己这是在睁眼说瞎话,或者说,她就是摸透了周誉执的弱点,才敢如此厚着脸皮倒打一耙。如今的周誉执虽然不肯轻易向她表露心迹,但言语之外的温柔她都铭记在心。
周誉执仍在嘴硬,“无论是为谁,我只是不想祸害后代而已,至于跟秦南……”
“我知道,”重一礼不愿听他提起别人,咬着他的后颈道,“那你以后就只祸害我吧,我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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