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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北城门,行人就少了。西图国和江北两军对峙后,商人便不肯往这里来,只有附近村庄的人,会从官道上赶着牛羊去城内换粮食。
王府的马车前后足足跟了二百多人,浩浩荡荡的,倒成了来往百姓眼中的一景。
出门前,金瑞看见这么多人跟着,就不大乐意。
小王爷哼哼说:“本王怕你跑了。”
“我跑什么?”金瑞想歪了,摊手说,“我不会因为那种事情离开你。”
小王爷知道他误会了,仍旧顺着说:“惯犯的话,不可信。”
“……”
金瑞只当这些人是来保护他的,一行人就这么出了城。
他靠着厚垫子看了会书,正要打瞌睡,听见路柯高声喊:“王妃,前面那位好像就是金大人。”
“是么,怎么没听见使臣车架的铃铛声?”
金瑞一边说,一边挑了帘看,就见迎面走来一辆驴车。前面的驴瘦骨嶙峋,走起路来摇头晃脑,脚步虚浮,看样子随时能倒下。驴后面拉着一个几条破木板搭成的车,脚要是放的地方不对,随时能掉下去。驴车没有车壁和车顶,风卷着沙将乘坐之人吹得一身尘土,连胡子上都沾满了细沙。
“父、父亲?”金瑞惊到了,被张管事扶着下了车。
金漠一直垂着头,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抬起头,眼神有几分迷茫,看清楚金瑞的脸后,逐渐恢复清明。
“儿,我的儿!”金漠激动地站起来,驴车不稳,他差点掉下去,被旁边的人扶了一把。
金漠看了旁边人一眼,又老老实实坐下来。等驴车和王府豪华的大马车碰头了,他才站起来,扶着木板,跳下了车。
才去了几日,金漠仿佛老了十几岁,连目光里都没有了以前对名利仕途的渴求。
金瑞走过去,扶住他,“父亲?”
金漠猛然抓住他的手,急切问:“你的娘亲,你的娘亲到底是谁?”
金瑞往后看了一眼,路柯会意,带着所有的下人和侍卫退到三丈以外。
“快说,你的娘亲到底是什么身份?”
“父亲。”金瑞垂眸,掩下情绪,“我娘亲是孟鹤年的嫡女。”
“孟……鹤……年……”金漠松开金瑞,忽然坐在地上大笑起来,捶地大叫,“好得很,好得很,她那样尊贵一个人,我竟然让她做了我的妾,还埋怨她,把她丢在庄子上任由她自生自灭。”
他和金准,因为拥有孟鹤年的一幅画,就自觉藏有珍宝,高人一等,却不知更大的珍宝被他随手丢弃在庄子里。
当年他饱读诗书,自认清贵高洁,不同于俗人,然而也看到了金瑞娘亲的美貌,看不到美貌背后的才情。
人人都说孟老一双儿女是不世出的天才,小小年岁,就得了孟老的真传。
他若没有被美貌迷了眼,只要稍微用心去了解,一定能发现金瑞娘亲不是普通的罪奴。
倘若他能发现金瑞娘亲的不同,哪怕不借助其身份,单凭其才情,也是他仕途的一大助力。
他误了佳人,也误了自己。
他哪里配叫读书人?他就是个贪图美貌的庸人,不识明珠的蠢材!
“父亲。”金瑞等他冷静下来,才开口询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去趟西图国,反而会提到他娘亲的出身。
莫非……
金瑞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惊到了,他单膝跪地,鼓足勇气问:“父亲,西图国大王,是不是我的……我的……舅舅?”
金漠抬头看着他,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十分黯淡,“是,他就是你的舅舅,也是当年我买回家的小罪奴。”
金瑞既惊又喜,抓着金漠问:“他真的是我舅舅,我舅舅还活着?”
如果西图国大王是他舅舅,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大黑、不黑,还有丢失的字画……
只有舅舅才会这么干。
“他活着呢。我作为使臣去拜见西图国的大王,旁的人都不许进,只让我进去。我进去一瞧,嘿,这不是我当年买回家的罪奴么?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他容貌并未大变。”金漠边说边笑,有疯癫之状,“他起身,亲自扶我坐下,还对我拜了三拜,说谢我救命之恩。”
“我还以为荣华富贵到手了,谁知道他又变了脸色,指责我没有照顾好你娘亲,还有你。说你娘亲一个尊贵不输公主的人,当年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愿跟着他逃跑,自愿留下来给我当妾。他说谢当年救命之恩,就不要我的性命了,但要让我以后的日子过的像你娘亲一样苦。”
金瑞听金漠说完,看了眼驴车,“所以,舅舅把你的车架收了,换了驴车?”
金漠点头。
“那你进了江北地界为何不……”金瑞话还没说完,猛然看向驴车旁一直低着头,将半张脸都藏在衣领中的随侍,“你是西图人?”
因为被西图人盯着,金漠才没有求救的机会。
那人个子不高,若是在中原人里面,倒还算是瘦长身型,但若是西图人,那就有些矮了。
金瑞手摸出匕首,将金漠拉到身后,问那人,“你是我舅舅派来的人吗?”
那人笑了一声,抬头,将整张脸露出。
看清楚那人的模样,金瑞手中的匕首坠地。
“舅、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帮我捉虫的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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