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寇翊手上的环首刀叫人忽略不了,那人一愣,发怂地放低了声音,“我说,你们进门看看号牌行吗?走错屋子扰人清梦。”
寇翊不同他废话,直接道:“这间屋子我要,出去。”
“不是!凭什么啊!”那人不自觉又嚷道。
啪——
一锭银子落到他的面前,寇翊连动作都未变,也不知是怎么扔过去的。
那人立刻窜了起来,一边用手拍拍被子,一边抱起自己的外衣颠颠儿地跑了,跑之前还对着弱柳扶风的裴郁离瞧了一眼,贴心地把门给关严实了。
“咳咳——”裴郁离捂住口鼻轻轻咳了两声,这两声也是有气无力的。
寇翊正准备扔他上床的手一滞,好歹温柔了些,弯腰将他放下。
“天鲲帮不留废物。”寇翊说。
裴郁离双手拢在他的脖子上,就着这个姿势轻声道:“我若活着下船,天鲲便要收我。”
寇翊静默不语。
裴郁离却微微一笑,话头一转:“多谢寇爷。”
寇翊被他勾着尚未直起身体,侧目瞧他。
“船中多得是扎成堆在外休息的人,寇爷夺这客房,想必是瞧我病弱,大发慈悲了。”
寇翊倏的放开了手,淡声道:“我也从不照拂病体残躯。”
裴郁离这才松开手,他的手如同数九寒天里在外冷冻了一宿的寒冰,方一离开寇翊这个人形温暖源,他倒自己打了个寒战。
偏生由于尚在高烧,脸颊额头包括双手,都胀着一股热气,真是皮儿冷里儿热,各搞各的。
方才那人躺过这张床,还留有余温,裴郁离只好掀开被子往暖处扎。
可他刚一动作,那被子已经被一脸嫌恶的寇翊单手提起,往地上一扔。
裴郁离:“......”
只见寇翊转身打开衣柜,从上层取了床崭新的棉被下来,面无表情扔到床上。
每一个动作都在表达着:别人睡过的被子,嫌弃。
“可这木板床...那人也睡过。”裴郁离扯过被子直接拉到下巴,将全身都捂紧了。
寇翊没答他这句,而是冷声说:“你若高烧不退,生死由命。”
他似乎没准备上床休息,撂下一句便欲离开。
“你去哪儿?”裴郁离脱口而出。
他不能信命,他只知道眼前这人看似冷峻,确是唯一一个没有对他坐视不理的人。
他要安全进到天鲲帮,必须——
正在此时,整个船身毫无预兆的猛震一下。
什么东西从寇翊的腰间掉落在地,清脆的啪嗒一声。
那是一枚刻有“喜上眉梢”纹案的白玉,玲珑剔透,十足的上上品。此刻碎成两半,凄楚地躺在地上。
裴郁离的眼神跟着看去,触及到那冰冷的碎玉时先是怔愣,而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竟、竟然是他!
嘭——
船身突然剧烈晃动,屋内陈设似乎都跟着抖了三抖。
吊在半空的油灯发出呲呲的两声,不堪重负的熄灭了一瞬,而后又重燃起来。
就这一瞬的黑暗,裴郁离喉结上下一翻,将顷刻间爆发出的讶然与恨意生生吞咽了回去。
“真不巧。”寇翊用极小的声音自顾自嘀咕了一句,全然不管那白玉如何,也不顾及裴郁离如何,持刀便走。
他消失在门边的那一刻,外面一扫之前的祥和,已然人仰马翻,哭泣声伴随着惊声尖叫一齐四溅。
裴郁离顿觉天旋地转,门外的绝望呐喊穿进耳膜,让他的整个胃腔如食腐肉一般恶心。
他捂住胸口干呕半晌,他明白没有人能救他,他必须自保!
他双腿打颤地扑身下床,先是拾起那破碎的“喜上眉梢”,放在掌心深深看了一眼,而后珍宝似的贴身揣进胸前。
船体又是“轰”的一震!
他下意识抓住床沿,白到诡异的手指死死抠着木头,骨节处因为用力而泛红。
在这海面上,只有海寇会如此大张旗鼓,彰显他们的无处释放的匪气!
裴郁离全身软的像棉花,往前挪动一步都要摇晃。
好不容易移到门边扶墙站稳,便听舱外传来一道长音,竟是号角声。
有人中气十足破浪破风地喊道:“船上的人听着!给老子他娘的降帆!”
这年头海寇不拿自己做匪,反拿自己当军。劫个商船也好意思吹号,真当海上的土匪勾当是在上战场!
裴郁离无心腹诽,他此刻本应想自救之法。
可这实在不是时候,他从白日就开始发烧,烧到现在已是堪堪维持神智,能站住都是——
嘭!!!
裴郁离直接被掀得从门边弹开,后腰猛地撞击到木桌尖角,整个人调转了个儿往地板上扑去。
他下意识抬手护住胸前的玉,手骨与地面丝毫没有缓冲地撞到一起,几乎要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头上的木髻不知被甩飞到何处去了,乌黑的长发垂了满地。
疼痛感还未袭来,他心中先咯噔一声。
这动静不似方才,不像是在撞船,反倒像...
“大炮!大炮!!他们有大炮!!”
已经有人鬼喊鬼叫,声音尖锐到仿佛那大炮炸到了他的身上。
“降帆!!”
海寇的声音里夹着滔天的怒意,而方才的炮火只是小小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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