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海寇的数量肉眼可见的减少了一大半,匪首卧在船舱中间的地板上,仔细去看,可以看见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折断,软软地垂着。
有几个满头血水混着泪水的海寇,乖如鹌鹑,低头扎在一旁。
寇翊懒得去想其他的海寇是如何被处置的,总之仅剩的这几个一定是哭爹喊娘地缴械投降了。
“大爷,大爷!”那其中一个正在喘着粗气求饶,“你问我们这船货都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啊!李府昨日被一把火烧了,兄弟们都是临时得着消息,才来抢夺这无主的船,谁也不比谁知道得多呀!”
那戍龙帮的领首一脚踢翻了聒噪的海寇,侧头往寇翊这边看了一眼,竟突兀地露出个和善的笑容,问:“小兄弟,里头那小兄弟如何了?我瞧着他身子骨弱,没什么事吧?”
寇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眼,心中已然不悦。
那人显然一直在盯着他。
“别误会,”领首解释道,“我是看你武艺高超,真心想同你交个朋友,戍龙帮也绝非穷凶极恶之徒。这样,此次出行,我们身上倒是带了些应急的药材,可解你之急。”
寇翊的眉峰不自觉挑了挑。
领首并不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反而让身边帮众把药箱拿了出来,问道:“那小兄弟哪里不舒服?或许这些药材能派得上用场,外伤?又或是...”
“伤寒。”寇翊终于接了话。
他这一回应,领首就算是牵起了话头,笑着道:“既是伤寒,去煮一副小柴胡[1]来。”
有戍龙帮帮众应了一声,便拿着药往厨房去了。
“李府是白眼狼入门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可这货物本是无辜,被烧杀抢掠的海寇夺去,倒不如入了咱们这正经帮派的手。”
领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在“正经”二字上加重了读音,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正巧有船客从旁听了一耳朵,结结巴巴道:“我...我听过戍龙帮的大名,是是是海上押镖的镖爷吧?”
“哎~”领首似乎觉得这话接得很是时宜,继续道,“东南海域海寇猖獗,以往官商行船,也都总找上我帮兄弟,为其护送押镖。小兄弟,你可有兴趣...”
他绕了这一大圈,终于将招揽目的说出了口。
谁知寇翊的心思还停留在最初的那句“白眼狼入门”,问道:“李府出事是家贼所为?”
昨日李府付之一炬,昨夜裴郁离便于天鲲帮船队边落水,这未免也太巧了?
寇翊想到这里,双眼略微眯了眯。
他从不管旁人闲事,可裴郁离是他救回来的人,若要入帮,至少得知道底细。
领首一愣,答道:“据说是奴仆报复,具体原因不明,但李府失火之际,李家小姐带着一仆一婢正在府外。”
舱内的柴火重新燃了起来,领首一边说着一边对寇翊招手道:“过来坐上一坐,小柴胡还需熬一阵子,暖和暖和也好。”
寇翊对这话题起了些兴趣,抬脚过去,右手一抬,环首刀鞘啪地拍到那一旁低头蹲坐的海寇身上。
明明看起来没用多少力气,可那海寇却像遭了千斤重量,猛地往前一扑。
寇翊就势转身,往他背上一坐,示意领首继续。
周围的船客们都咽了口口水,心中好歹不再惊慌,还难免带着些大快人心的窃喜。
那些海寇杀人不眨眼,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就该有更狂的去教训教训他们!
“官府找着了那婢女,”领首探手取暖,对寇翊露出了欣赏的表情,接着说,“据那婢女说,她先与二人分开,进城去帮小姐购置些珠宝首饰,后来便再没见小姐回来。”
“那...那李小姐呢?难道真是那仆从滋事?”有人问道。
“仆从不知所踪,但今晨,官府在李家的后山处找着了李小姐,”领首故弄玄虚地停顿一下,“准确说来,是找着了她的尸身,就埋在后山里。”
寇翊的神色愈发冷淡,明黄的柴火映在他的脸上,却映不出什么温度来。
正常人听热闹都不该是这个反应,已经有人唏嘘道:“这什么仇什么怨呐?纵火烧了整个李家不说,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也要杀害。”
“是啊,好歹李家也是他的主家,还真是养了只狼!”
李府满门被一场大火湮灭,堂堂东南总督死得不明不白,罪魁祸首竟不见踪影。
这件事恐会成为最大的闹剧,反复出现在每一户东南百姓的茶余饭后。
不止如此,早在昨日,孤鲨戍龙与天鲲三帮便已收到了风声,分别派人登了这无主船。
寇翊心下判断了一番。
若真是斩草除根的勾当,仅仅留那一婢女是何意?再者若是畏罪潜逃,特地将李小姐埋回李家的后山又岂非多此一举?
一个处心积虑灭人全家的狠角色,真的会做出这样自相矛盾的事情吗?
他不会在想不清楚的事情上多费力,于是懒得再听,拍拍衣摆便站起来。
正巧,那熬药的帮众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也已经出来了。
“哎,”领首抬头,“小兄弟,你...”
寇翊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等他问直接答道:“承蒙厚爱,永无此意。”
说完这句,他接过那碗小柴胡汤,又破天荒多道了声谢,而后转向往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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