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什么荒唐话?”寇翊赶紧蹲下身去扶他,边气道,“你好好瞧瞧自己这浑身上下有一块儿好地方吗?还跑到这里来吹风喝酒,想死就痛快点,不想死就跟我回去!”
裴郁离满脸通红,一边抽着气一边打开了他的手,哭道:“我不回去!”
寇翊哪里敢强行碰他?
因着这浑身的伤,裴郁离好几天都几乎一动不能动,今日好容易能自己坐起身了,竟一言不发地跑出来喝起酒来了。
寇翊简直无话可说,可他总不能直接把人连拉带扯地给拽回去吧?那跟直接要人的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寇翊只能往前移了移,用自己的身体为裴郁离挡住一部分的海风,无奈道,“你哭什么?我欺负你了?”
裴郁离窝成一团,不看他,也不说话。
“喂,”寇翊不知道此时究竟应该怎么办,又说道,“你若是还知道些分寸,便起来回屋去,借着酒疯耍起赖来了,我惯得你?”
他说这话时便心知裴郁离真是喝醉了,这人平日也惯会撒娇耍赖、卖乖服软,但不管是辩驳还是哄骗,嘴总是张得开的,不会像现在这般一言不发地僵持,还一直无缘无故地掉眼泪。
想来想去跟一个醉鬼生闷气才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把人哄回去,给自己省省心。
寇翊竟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妥协,而是放软了语气,说:“受伤流血也没见你掉过一滴泪,怎么,喝了点酒就受不了了?我不冷着你了,回去吧。”
裴郁离还是一动不动,半晌,将脸猛地一抬,说:“我动不了。”
“......”寇翊从他醉得一塌糊涂的表情里完全判断不出这话的真假,愣了愣才说,“别闹。”
“我没闹!”裴郁离嘴巴一瘪,一个字粘着一个字地继续哭,说,“我真的动不了了。”
寇翊心里一沉。
肩胛骨骨折确实不是好养的伤,裴郁离一个人在这角落里坐了半个时辰,就算是身体无恙的人都免不了浑身酸麻,更何况是他。
寇翊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说:“胳膊给我。”
谁知裴郁离往前一扑,双手牢牢环住寇翊的背,全身的力量有一半都砸在了寇翊的身上,将他扑得一个踉跄。
“哎...”寇翊撑了撑地,刚准备开口,却感受到裴郁离的脸也贴在了他的背上。
酒气上了头,裴郁离的脸温温热热的,透过一层薄薄的衣物,灼着寇翊的皮肤。
寇翊下意识地没有继续动作。
可他却没想到,裴郁离主动开口,第一句便是:“我是八岁时入的李府。”
寇翊的呼吸滞了滞。
“是李岳和李川将我买回去的。”裴郁离的声音还是有些含糊,可又似乎清醒了许多。
他缓慢地组织着语言,尽最大的努力卸下周身的防御,只对寇翊一个人说着,“我那时走了许多天,肚子很饿,鞋子也被磨出了洞,我太累了,再也走不动了。”
“就在那时,突然有人对我说,我不用再走了,有主家花钱买了我。”
“我开心极了,还以为......”
“真的吗?”八岁的裴郁离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可两只眼睛却在那一刻盛满了光,他紧紧拉着身边佝偻着腰的裴伯,兴奋道,“裴伯裴伯,有人要买...”
“嘘,”裴伯赶紧捂上他的嘴巴,神色极其紧张地悄声道,“您又忘了,万不可...”
裴郁离立刻反应过来,紧跟着小声道:“对对对,我下次肯定不犯了。”
裴伯的眼中突然涌出巨大的担忧,他拉起裴郁离的手,紧低着脑袋向不远处的差役走了几步,点头哈腰地问:“各位差爷,能不能问问,是谁买走了我家小离。”
那差役极为不耐烦地斥道:“甭管是谁买都是做奴隶,你管那么多呢!”
裴伯被他一顿呵斥,仍旧弯着腰,卑躬屈膝地讨好道:“我家孩子年岁小,我实在是不放心。差爷大慈大悲,行行好,就告诉我,主家只买他一个吗?能不能让我跟着去?”
那差役押送了好久的奴隶,脾气暴躁极了,一脚踹在裴伯的腰窝上把他踹倒了,凶道:“就买他一个!别跟老子废话,聒噪!”
裴郁离忙不迭扑过去,满眼汪着泪地抱住了裴伯。
他吓惨了,他也同时意识到了不对劲。
主家好像只买了他一个,那裴伯怎么办?
很快,好像只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有人来带裴郁离走。
来的人不是什么家丁或管家,而是两个着着锦缎,满身贵气的少年。
裴郁离不认得,可裴伯认得,裴伯与李府打过交道,一眼认出了那两个是李家公子:李岳和李川。
李岳和李川站在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差役过来,拎起裴郁离的领口便向着那边去。
彼时的裴郁离什么都不懂,但还算知道惊慌,一口咬在差役的手上。
那差役双眼瞪得溜圆,忍了好大的怒气才没动手揍人。
裴郁离被买了,便是主家的奴隶。李大人是新晋的东南总督,权势正盛,差役可得小心翼翼做人。
“小离松口!”裴伯比裴郁离还要惊慌,再怎么控制,声音也还是有些抖,又求道,“差爷您就行行好,问问主家还要不要其余奴隶,我当过许久的下人,我很能干。”
差役自然理都不理,裴伯实在没有办法,撒腿往李家公子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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