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回来之后没有点灯,季无念还在一片黑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低着头的人影。她似是在低头思考,过了一会儿、回了一个“恩”。
“……总算不折腾了,”九一长舒一口气,“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一会儿了……”
“……”月白没说话,上前躬身,在黑暗中正面她的犹豫,“怎么了?”
“……冷羡和柳云霁、不适合带回去。”季无念想了想,还是不瞒她,“我想带他们去天水泽。”
九一一拍脑袋,“还要跑啊……”
月白没有他那样的起伏,只是问,“长夜不好?”
季无念对长夜的了解只来自明云,说不上好不好,但要说感觉……
“他们醒来、敌我难判……离我们太近、不好。”
月白知道她是对的,但出于对长夜的了解、她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她更在意季无念对这两人的态度。明明对他们心有牵挂、还会舍命相救,现在却不想靠近、甚至充满戒心……
季无念还是想说服月白,顿了一顿,“你还是先带小霜……”
“你抱着小霜,”月白转身,抬步向外,“等我一下。”
她没有回头,直直得步入了风雪,转换房间时瞥了一眼灵气纵横的天空,那是藏雪弟子在四处搜查。她再回来时,柳云霁已被她收入长夜,季无念已经抱着秦霜。小孩子睡得熟,竟然也没有醒。季无念拍着她的背,还有些发愣。
眨着的兔子眼睛太过无辜,抱着孩子简直像是误入歧途、又被负心汉抛弃的可怜少女,迷迷茫茫得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月白关上门,接近她,“过来。”
“月白?”
“闭眼。”
季无念照做。
“睁眼。”
“……”季无念还是照做。
黑暗无存,圆月明亮。高悬于空,皎皎凝白。
季无念在怔愣间低头,看见流云飘过自己脚边,而脚底还有坚实触感。再看,云变得稀薄,而摇曳的绿草变得清晰,一根一束、皆随流风。她再抬头,目中的空空如也成了湖泊旁的一间竹屋。
月光之下,湖水成麟、绿竹成幽。
月白先走,带着她走进了竹屋,从她手中接过了熟睡的秦霜、将她安置在床上。小孩子睡得熟,被月白盖上了一层小被。
“……这里是?”季无念环看四周,心中已有猜测。
“长夜。”
不似明云孤山寂冷,月白的长夜是静水幽竹、荷叶莲花。
“跟我来。”
季无念跟随着她走出竹屋,向着深处的竹林去。眼前幽竹密布,似是没有路。可跟着月白的步伐,两侧的竹子似乎都自行后退开去,从季无念的身边划走。她侧过身子,往那竹林深深中望,隐隐可见月光。
前路又见竹屋一座,没了水、多了一个小院,隐隐有药香飘出。
“冷羡在这里。”月白驻足,也就侧了侧身,“要进去看么?”
季无念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摇了摇头。
再往前,便是柳云霁住处。这回月白带她走了进去,看着还睡着的柳云霁说,“她很快就会醒,但可能神志会不太清楚。”
“……”季无念浅浅一笑,走过去牵起月白的手,“月白、不用勉强。”
月白没什么好勉强的。
她心念一动,两人便在周边事物变换间回到了秦霜所在的竹屋。季无念还在四周打量,月白已经离开卧房、走到了临水的露台上。她想找地方靠,露台边就出现了一排扶手,让她可以前倾昂首,静静赏月。
刚刚那一幕季无念看见了。她走到月白身后,抱着她的腰、靠她背上,低沉一笑,“真厉害。”
“我也觉得。”九一附和。
他是真的觉得好厉害。而且月白还说了这是此世间最强的“挂”,令他非常好奇。可月白并没有告诉他更多关于长夜的事,让他的好奇、只能是好奇。
然而今天、月白大佬大酬宾,开始解释起了长夜用途。
“……此三处互不相通,也不与外界通。没有我的允许,无人可进,无人可出,无人可交流。”月白的声音轻轻的,“且此处……”
季无念眼前的竹子开始扭曲,那些组成了露台地板的竹条交叉变化在一起,成了一片混沌。
颜色不明,线条搅动。
其中又慢慢显现出几分清明来,成了十字交叉、区块有纹的样式,荡漾着、荡漾着,就成了石板铺就的平坦路。
月白刚刚靠着的栏杆成了石制,眼前的湖泊成了小桥流水、庭院深深。几尾锦鲤迎月跳动,跃过了水线、溅起了莹珠。
靠在她背上的季无念微微侧头,余光中再不存那碧绿青竹,反是红墙黛瓦,檐楹衔月。
“……随我心变。”
这样说的人转过身来,后靠在栏杆上,就这样看着季无念,“他们是敌是友,都无所谓。”
在长夜中,她就是神。
月白的那些冷淡在此时全变成了狂傲,越冷越狂,越淡越傲。那是基于对此处控制的绝对自信,是不需要用更多表情和言语表达的绝对实力。你只要站在她面前,就知道她所言非虚。
而这样的人现在还被季无念搂着腰,用她惯有的冷淡面对着季无念有些怔愣的表情。
她突然笑出来,“月白你……是在向我自荐长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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