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衣向前一凑,靠在了周枕月的肩上,对她笑,“她们是反应过度了,是我没有和可妮说清楚,让你们之间有了点误会。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别生气。”
看到穆雪衣脸上那有点讨好的笑,周枕月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可我记得你不怕狗啊?”
“我是不怕狗,我只是怕德牧。”
穆雪衣抬起眼,看向窗外的夜景,濡了濡下唇。
“好啦,我知道你肯定要问为什么只怕德牧。我直接告诉你吧。”
周枕月:“……嗯。”
夜色倒映在穆雪衣的瞳孔里,蕴着斑斓的光,与幽深难捉的黯淡。
“小的时候……八岁吧好像,穆国丞出国了半年多的时间。去做生意。他走之前,为了安抚穆如晴,送给穆如晴一条德牧做礼物。”
“有一天在院子里玩,穆如晴故意松开了那条德牧的绳子,使唤那条狗咬我。我绕着院子跑了两圈,还是跑不过。狗就咬了我的小腿。后来去医院,缝了差不多四十多针。”
对于最惨烈的那段过程,她轻描淡写了过去。
“再后来,伤好了,可是留下了疤。穆如晴怕落人话柄,就强行按着我,连续半年去医院做激光祛疤手术。激光祛疤,基本就是把那块疤痕肉打烂、烤焦,让新肉长出来。做的时候,我都能清楚地闻见自己的肉被烧焦的味道。”
“挺有效的,半年过去,疤被祛得一干二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听到这里,周枕月拧起眉,双手忍不住攥成了拳。
穆雪衣轻笑,“我试着告诉过穆国丞,说姐姐放狗咬我。可是穆国丞说,明明身上连块指甲大的疤都没有,怎么会被狗咬过?”
“那个时候我很自责。我总是想,如果我当时反抗着不做祛疤手术,把疤留下来,爸爸看见了,会不会就能为我主持公道了呢?”
“可是后来,穆如晴告诉我:穆国丞早把那条德牧送给她时,就和她说过一句话。”
“他说……”
“‘别、玩、出、人、命。’”
穆雪衣唇边的笑意慢慢消失。
“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的父亲不是没有机会为我主持公道。而是……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公道两个字。”
她慢慢抬眼,看向周枕月的眼里有点湿润。
“你看,不受道德与法规约束的人有多可怕。在他们眼里,人命是比狗命还要轻贱的东西。他们自以为是人上人,徘徊在所有规则之外,害着人,做着错事,却根本都意识不到自己是错的。”
“在他们眼里,只有一件事是对的。那就是——”“满足自己的欲望,让自己开心。”
“雪衣,”周枕月抓住穆雪衣的手,使劲握住,“别说了。”
穆雪衣又笑了起来,“没事的,阿月。你以为我还会为这些东西难过么?……早些年,想到这些,或许真的会觉得很痛苦。如今早就看开了。”
“……因为别人的过错让自己痛苦,”她发出一声气笑音,“没这个必要。”
周枕月:“……”
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我刚刚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不是因为想起那些往事。”
穆雪衣窝进周枕月的怀里,环住她的腰,枕在她的锁骨上。
“被狗吓一跳,被牵连着引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其实这些都没有什么。我已经靠自己走过了很长的路,我可以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可是……”穆雪衣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点哭腔,“我……”
周枕月抱住她的肩,不停地揉着肩头,温柔地轻声问:“既然都没什么,为什么还要哭呢?”
穆雪衣把脸埋进周枕月的脖侧,哽咽着。
“因为……我都已经准备好自己去面对了……”
“却看见你……挡在了我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雪衣小可怜,真的已经很坚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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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人可以有多坚强?
她能背负着属于她一人的沉痛回忆步行数十年,所有苦难嚼碎了咽下去,嗓子被刮出血,也能坚持着从一而终的善良与正直,对身边每一个人温暖地笑。
——人可以有多脆弱?
她能咬着牙穿行过漫长的荆棘,从不觉得自己可悲亦或可怜。
可就在另一个人走过来,挡在她前面时,情绪全崩,泣不成声。
有时候让人哭出来的,不是最痛苦的时候。
恰恰是坚忍着承受痛苦时,被保护与理解的那一个瞬间。
光之于黑暗,比黑暗本身,更易刺穿一个人的柔软。
周枕月明白,穆雪衣现在流的眼泪都是因为感觉到了幸福,所以她只是抱她更紧,没有和她说“别哭了”,而是递上纸巾,说:
“我会一直在。”
穆雪衣破涕为笑,“知道……我早就知道。”
周枕月:“那你还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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