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侍女的通传声:“北之殿来了。”
门扇倏然移开,夫人那高雅的身影在帘后悠然露出。她像是贺茂祭时神官插在帽间的棠棣花,美而醒目,又不可摘触。一袭孤蒲纹的小豆色打褂,悄然拖曳过地榻;柔和的嗓音,轻缈地传进来了:“平冈大人,你是在和殿下说我的事情吗?在外头就听见了‘北之殿’、‘北之殿’的…啊,殿下看起来好了许多呢,很有精神。”
想起自己和岩胜正在说的事情,平冈有些紧张,连忙说:“不…只是些杂事。夫人,殿下,我先告退了。”“去吧。”
平冈得到准许,便赶紧夹起写有北之殿夫人闲话的话本,如逃也似地离开了。门扇一合,屋内便安静了下来,火盆燃跃的嘶嘶轻响,在一片清净里格外醒耳。
“平冈大人一副心虚的样子呢。”优在岩胜的枕旁跪坐下来,笑道,“殿下今天赶紧如何?
”
“好多了,我的伤没有大碍了。”岩胜低头看了一眼衣领间漏出的绷带,说,“等过两天大夫最后来诊疗一遍,我就会开始重新练习剑术。缘一答应了会指点我。”
“这么快?”她有些惊诧,到底还是担心,“为什么要如此刻苦呢?您是一国之守,就算没有剑术,也能统率无数勇将为您杀敌,何必对自己如此严苛呢?”
岩胜的面色沉了下来。
“如若没有过人的剑术,就无法保护重要的东西。”岩胜说,“而且,缘一能抵达的高度,我也一定可以抵达。我明白如果不够刻苦,那绝对是无法追上缘一的。因此,我要立刻开始修习。”
“殿下……”优望着他,悄然叹气。
岩胜伸手,摸了摸她的掌心,说:“放心吧。虽然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在剑术上,但我不会冷落你,也不会放下继国家的其他事情。”
“这一点,我倒是从未怀疑过。”她抿唇笑了起来,“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个心愿。”
“什么心愿?”
优眸光渐深。她靠向了丈夫的怀中,慢慢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低声说:“我真的很想拥有一个与岩胜殿血脉相同的孩子。”
她轻声地说着,声音软绵绵的,像一片云。继国岩胜伸手,分开她额前的一缕发丝,恰好瞧见她纤长的羽睫悄然一翕,格外惹人怜爱。
他养伤也有许久了,为了伤势,这段时间岩胜一直不曾碰过自己的妻子,过着偌长的清欲生活。如今心爱之人就在面前,他忍不住将她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我知道。”他说,“我也是这样期待着的。”
衣袖摩擦的轻响,悄然落在地上。他亲吻了自己的妻子,只觉得她的身体格外柔软,像是挂在松枝间的藤花瓣。明明在人前是如此高雅端庄的人,可她也有叫人难耐的一面,细白的肤色衬着披散的黑发;欲开而不睁开的眼眸,湿漉漉的,那是朝歌之滨的晨雾。
他必须压抑着心底的情感,才能让自己更温柔些,不再变回十四岁时莽撞胡闹的少年,总是克制不住地将她弄伤了。
“……殿下?”
“我在。”
“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您的孩子呢?”
“很快就会有的。”
他说完这安慰的话,低低叹息一声,亲吻了妻子的唇角。汗水流落下来,沿着脖颈顺入衣领之中。
屋檐下插着五色的松叶,用红纽带系着。风一吹,便哗啦啦地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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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日,继国岩胜便不再留在屋中养伤了。他开始照常面见家臣,并且会在下午空出时间来,用以修习剑术。
继国缘一是猎鬼之人,据说他也有所服侍的主公。那位主公听闻他相隔十数年后与亲人重逢,回到了家中,便请他不必急切于猎鬼之事,可以在家中多待一段时间。
于是,岩胜便有了向他讨教剑术的机会。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岩胜明白,现在的
缘一剑术已臻极致。从小六条回来的那个雪夜,缘一在与鬼对战时所表现出的强大实力,令他的心底燃烧着不甘之情。
在这不甘之情下,岩胜的心底也有种某种期待——是否,自己也可以成为缘一这样无瑕的完璧之人?
两人本是同胞兄弟,有没有可能,他们的才能其实是相同的?在这十多年后的如今,若他能窥得缘一强大的秘密,再加以修炼,是否可以追上缘一?
在这样的心境之下,岩胜向着自己久别重逢的弟弟讨教剑术。
“……其实,兄长大人无需修炼我这种剑术。”对此,缘一却难得地露出了迟疑之态,“我明白兄长大人渴求武技的精进,但是,我的剑术是用于斩杀鬼的,而兄长大人的剑术是用于驾驭人的。二者完全不同。”
岩胜沉着脸说:“缘一,你忘记了吗?我的家臣也为鬼所杀。松田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从一介足轻开始跟随我,才有了后来的封地与官职。他的家人贫穷一生,还未来得及享受多久平安的生活,松田就为了保护优而牺牲了。身为领主,我迟早要为他复仇,绝不可叫我的领土上再出现鬼的痕迹。”
缘一微微愕然,旋即,露出了很淡的笑容:“兄长大人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缘一,将杀鬼的剑术教给我吧。”岩胜认真地说,“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别的东西。封地也好,官职也罢,我都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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