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妃垂首不语,手拽紧了他的衣摆,指节用力到泛白。
“你放宽心,这件事朕定会给你和三郎一个交代。”徐遂替她擦了眼角溢出来的几滴泪,嗓音柔和,眸光缱绻。
朱贵妃轻轻仰首看他,堕马髻有些微的凌乱,眼角殷红,涂过口脂的唇也因啜泣乱了许多。窗边红烛摇曳,徐遂眸光微动。
却有侍从来报,尚书左仆射请见,有岭南道要事。
皇帝仪仗走后,朱贵妃唤了人打水梳洗。
锦宁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着脸,轻声道:“圣人好歹还知道娘子受了委屈,今晚也不算白请他来这一遭。”
今日傍晚,朱贵妃上了细细的妆,锦宁擦了好一会还没完全擦干净。
她冷笑了一声:“知道。知道有什么用?”
第16章 孤不是来陪你闲逛的
烛光熠熠,朱贵妃脸上的冷意被柔和了不少。
锦宁抿着唇,神色里隐隐有些不忿。她刚才说那话安慰朱贵妃,实际上自个心里何尝不明白。
圣人知道贵妃受了委屈,可她跟了贵妃近二十年,哪次被委屈的不是贵妃?
最后也不过得一句“委屈你了”。
“罢了,不提这些事。”朱贵妃仰靠在铺了锦罽的凭几上,“将我的弓拿过来。”
锦宁愣了愣。见没人答话,连脸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朱贵妃忍不住睁开眼望了过去。
“那张弓昨儿晚上给了顾家三郎,娘子忘了?”锦宁笑着回她,眼中露出疑惑。
她往挂角弓的位置看了眼,果然没瞧见那张弓,摇头失笑:“我这记性是愈发不好了。”她轻蹙着眉头,呢喃道,“顾三郎……”
后面的话锦宁没听清,眼底带上三分笑,道:“奴婢心里还嘀咕,那张弓可是娘子爱物,怎么就轻易送他了。”
那长弓往常就挂在清思殿里头,每年秋狩都会带出来,用的时候却少。
便是太子幼时想玩也不被允许,昨日竟就送了人。
朱贵妃莞尔:“看他顺眼,想送就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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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走后,顾令颜叫人进来收拾屋子。有的陶人摔断了胳膊腿,已经不成样子了,侍女问该怎么处理。
“都收拾好了,明早送去给太子。”顾令颜温声嘱咐。
或明或暗的烛火映上她明媚的面庞,歇了片刻后,顾令颜披了件外衫起身,一推门便看到星子皆泛着一层柔光。
京中有宵禁,出来外面一趟,众人皆是借此机会通宵达旦的玩乐。
郎君们在池边饮酒作诗,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偶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顾令颜避开人群进了池边小道,却迎面撞上个人。她压下惊讶俯身行礼:“殿下万福。”
越王有些朦胧醉意,眯着眼看她半晌,轻啧一声:“老三也太过分了点,竟然这样对你。以后他再这样,你就告诉我,我这个做长兄的……”
顾令颜下意识拧了眉,不欲同他多说,敷衍两句后转入了旁边树丛里。一群小娘子们在里头玩投壶。
“阿颜,你要不要来玩?”温妙站在一株槐树下冲她招手,眉眼弯弯。
顾令颜慌忙摆手:“我玩得不太好啊。”顾立信极擅射艺,但她却没继承到这个天赋,射箭投壶都很差劲。
温妙冲着她笑:“没事,我教你就好了。”她不由分说的将顾令颜给拉了过去,手把手的教。
教了几个回合,温妙深感疲惫,一下子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几岁。
“就是这样、那样,再这样呀。”温妙手舞足蹈的比划,双眸睁得圆圆的。
顾令颜顿了半晌,轻轻点头:“好,我再试试。”
又扔了十数支竹矢,泰半都落在了外面。到最后一根时,顾令颜凝神屏息良久,方才朝前掷去。
竹矢贯穿壶耳而过,乃是贯耳。
众人都道极好,连温妙也松了口气。
因人数多,几轮投壶玩下来,已是月上中天。夜风裹挟着露气,扑在面上时倍感阴凉。
人群逐渐散去,顾令颜却没尽兴,又拉着人陪她玩了会。临回去前,她道:“阿妙,我下次再来找你,容容也说要教我,但她自己都不怎么会。”
温妙大骇,急忙摆手,欲哭无泪的看着她:“你忘了吧,赶紧忘了。我们就当这是个意外,不好吗?”
顾令颜:“……”
李韶晚间去了趟朱贵妃处,回来后去看了眼顾令颜,见她睡得熟才放下心,摄手摄脚退了出去。
“真是晦气!颜颜只要遇上他,准没好事。”顾立信刚草拟完岭南道的诏令,一回来就气冲冲的撂下句话。
他还记得顾令颜第一次见到徐晏,就差点掉到池子里去。
屋外风声呼啸,李韶脑子里乱得很:“算了算了,跟他计较什么。”阿昏她不愿让顾令颜再沉溺在这些事中。
想让顾令颜不去想,她自己首先得抽身。
太子遇袭,上林苑人心惶惶,圣人拨了人手,大张旗鼓的开始调查。
顾令颜离开上林苑返京的时候,负责值守的人全被拷去审问。据说负责巡视那一块的侍卫都是新换上的,中午饮了酒,一觉睡到下午没起来。
“等回京了咱们去西市瞧瞧,我想买几支新的笔。”坐在车中,顾令颜缓缓整理带出来的东西,声音温柔。
顾容华帮她卷画,忿忿道:“摆明了是有问题,那是太子常去的地方,谁敢这时候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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