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接话道:“所以殿下才是那个纠缠不休的?外面岂不都是乱传的?”
另一着绿衫子的小少女瞪了她一眼,恨声道:“殿下以前明明最是烦她,谁知道现下是怎么回事。再有,你刚才离得最近,有人来了你怎的不吭声?”
那少女有些委屈地说:“地上覆了层雪,脚步声都轻了许多。我压根都没听到有人来,怎么吭声?”
绿衫少女面色不大好看,还待再说时,却被旁边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给打断了:“行了谢琳,话头是你先挑起来的,怎么还好意思怪起别人来。”
几人吵嚷一通,心情更是糟透了,便没心思再留在此处,转而往清思殿的方向走。
一个个年纪都不大,心里岂能藏得住事,勉强按捺了一会后,便在人堆里将刚才听到的话给传开了。
朱贵妃原是在同一众命妇说话,眼见那群小姑娘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似是低着头在说些什么,便召了侍女过来说:“你且去问问,她们说的什么,竟是高兴成这样。”
侍女应了声下去了,朱贵妃又问身侧的人:“你坐在我身边有什么意思,去跟她们玩玩吧。”
身侧着胭脂色长裙的少女轻轻摇头:“不了,我在这陪着阿姨就好。”
少女正是七公主,本是要关三个月禁闭的,却恰逢过年,朱贵妃亲自同皇帝说了,提前给放了出来。
听了她细声细气的话语,朱贵妃难得的多给了她一个眼神,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弧度出来。
从前顾忌着不是自己亲生的懒得管,看来关了这一段时日,是吃了些苦头的,否则也不会乖巧成这样。
“去玩吧。”朱贵妃又说了一句,“我们说的这些话枯燥无趣,你们小孩子不爱听的。”
这便是不想让她听的意思了。
在宫里待了多年,七公主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便起身乖乖巧巧的告辞,缓步走到了人群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同人说起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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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杜夫人所料,虽是过年,皇帝的面色仍是不大好看的。
朝臣祝酒时也不敢太过放肆,都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吉祥话,一顿饭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宴毕,待皇帝赏赐过了布帛后,众人便逐渐散去。
太极殿偏殿中,徐遂看着站在跟前的越王,面色缓和了稍许,温声道:“大郎,你王妃应当快生了吧?你早些回府照看要紧。”
越王妃已经快要生产,皇帝对此格外的重视,整个越王府今日便只有越王进宫。
“不妨事,我先去看一眼二弟再回去。”越王笑了一下,“二弟今日一个人待在府里,必定是倍感孤寂的。”
说这话时,他面上神色无比自然,略略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徐遂凝视良久,终是将身子靠在凭几上,长叹道:“难为你有此心了,但愿他能记着你这个做兄长的好。”
越王微微躬身应了是,转而说:“今日阿耶操劳了一整日,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儿且先告退了。”
“去吧。”徐遂挥了挥手。
屋子里霎时冷清下来,即便燃着炭火,身上暖烘烘的,却也挡不住屋子里没人气的那股冷清感。
宫侍缓缓上前问:“圣人,今晚可要去清思殿安寝?”
以往每次年节时,皇帝基本都是在清思殿里头,同朱贵妃一块儿过的,多年来都没有过例外。身边宫人服侍多年,早就摸清了他这个习惯,故而有此一问。
徐遂没立时答话,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敲击声令旁边侍从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隐隐担忧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过了片刻,徐遂饮了盏茶后问:“三郎呢,人去哪了?”
“太子殿下似乎已经回了东宫。”宫侍顿了一瞬,小心翼翼询问,“圣人可是要传召殿下过来?”
徐遂冷笑了声:“不必了,直接去清思殿吧。”
徐遂行至清思殿外时,远远的便看到一片暖色的灯火,停住步子看了片刻,眸光也跟着柔和了起来。
霎时便令他想起了从前做秦王时,晚上在书房处理政务晚了些,她也是在房里点数盏灯。
后来被贬到广平,初时他什么也没有,甚至还有不少兄弟暗下毒手。夜间偶有在外议事的时候,她便将整座郡王府都点了灯,远远地隔着几条街巷,深夜时分,他都能知道自家在哪个方位。
往上走了几步后,却见外面服侍的人极少,仅有的几个也是安安静静的立在那,垂首不语。
“怎么回事。”徐遂低声问了句,声音中已经带了些薄怒,侍从跟着心下一紧。
清思殿的宫女上前一步,低声道:“圣人。”
徐遂望着她,面色一时间阴了下来:“就是这么伺候的?”
宫女忙道:“是贵妃在里面弹琴,吩咐了不许人胡乱打扰,奴婢们才都下去了。”
圣人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的,她咬着牙关,声音却仍是在打颤,几乎要带上哭腔。
徐遂神色稍霁,抬手挥退侍从,自行到了殿外。
琴声本就细微,五步之外就该弱了许多,又隔了一道门,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些许声音。
辨认了半晌,才听出来是《胡笳十八拍》。
殿内,朱贵妃将将弹完一首准备歇息片刻,锦宁疾步至跟前耳语了几句。她将手中琴谱往案几上一扔,掀了掀眼皮:“这么晚了,还跑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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